林鈺心裡覺得這樣的女人太聰明,不過轉眼又把心思收回來,“賬冊,我想我是需要的,隻是不一定能將它交給我父親。”
“此話怎講?”沈無鹽皺眉。
“我與沈姑娘,應當是誌同道合,但是我父親身為鹽政官員,肯定有多方的考量,涉及利益牽扯過大的事情,上麵不一定會辦,所以沈姑娘想要做成的事情是不是能成,還要看上麵。我能保證的隻是,我會儘量幫助你。隻是——這樣的幫助是有條件的。”
林鈺說完這一番話,沈無鹽就笑了。
“我交出賬冊,分明是我吃虧,怎地您還要講條件?”
林鈺笑而不語,外麵車如流水馬如龍,已經重新恢複了熱鬨。
釜溪河上來來往往都是運鹽的小船,鹽業生產剛恢複,就已經這樣,可想而知當初富順自貢兩井產鹽的盛況了。
他在這樓上,細細對沈無鹽說著一些重來沒有對彆人說過的話,也緩緩地將自己的野心剖開,挖出來給這一位有著七竅玲瓏心的沈無鹽看。
最開始的消息,是傳自流井這邊有一片新的鹽井,可是後來這一片新鹽井的開采遇到了問題。當年他還是盧瑾泓的時候就知道這樣的消息了,可是這許久過去,這一片井區卻還沒有開出來。這裡頭必定存在阻力,結合炸井一事想,定然是沈無鹽他們在中間出力了。
不開采鹽井,一般有三種情況。
其一,官府不允許,這是官鹽不能開;
其二,鹽商們利益糾紛,私鹽不敢開;
其三,產鹽井區的地質條件太過複雜,沒辦法開采。
自流井這一片新的井區,就在當初炸井那一片的位置。自流井的井裡不僅有鹽,還有氣,乃是赫赫有名的火井。火井采鹽的技術千多年前就已經成熟了,就算是有什麼危險,也沒道理會忽然之間出炸井的事情。
在沈無鹽跟沈德這邊,說法是條件不成熟,無法開采,可是歸根到底,定然是這父女二人做過手腳。真正追究起來,最深的原因還是鹽商們的利益糾紛。
沈德這邊護著鹽工,但是鹽商那邊苛責著鹽工,加上這些個鹽商不不顧道義,又協同著薛瓚攪亂四川鹽場,現在沈德他們想要把這薛瓚跟劉家趕出去,還要加一把力。
現在林鈺來了,幫他們加這一把力。
他的身份很特殊,跟林如海近,同時對鹽事非常了解,隻是旁人不知。
不過在平時的言談之中,沈無鹽也是察覺了一二的。
一麵,她越發覺得林鈺不簡單,一麵又開始考慮自己是不是接觸了一個比四阿哥還危險的人物。
在聽了林鈺的話之後,她甚至是愣了一下“公子書香門第,怎麼會想去插足鹽事?”
不,準確地說是,想去當鹽商?
這分明就是要借著沈無鹽他們這邊的力量,發展自己的生意,從而悄然進入四川鹽場的意思啊。
林鈺的條件是,這件事他幫沈無鹽他們擺平,同時也幫著對付薛瓚他們,但是林鈺在這裡畢竟是一個外地人的身份,所以他希望沈無鹽能夠找到人幫自己代理在四川鹽商這邊的生意——最要緊的一條是,自流井那一片出黑鹵黑鹽苦鹽的井區,若是有一日開出來,希望有他的一份。
甚至,若是沈無鹽他們不嫌棄,他這裡有三萬多兩銀子,能借給他們獨自開井。
先打出一片井來,賺上一筆,再將所得重新投入鹽場之中。
四川井鹽逐漸行銷南北,早插上一腳,便早賺一筆銀子,何樂而不為?
林鈺道“人各有誌,不能強求。”
“您的想法倒是彆致,隻是我不一定能答應。”沈無鹽覺得這件事還是需要慎重。雖然對林鈺算是知根知底,但是以一個公子哥兒的標準來說,林鈺知道得太多了。即便是林如海是兩淮巡鹽禦史,林鈺所知,也遠遠超過旁人的估計了。
對待這樣的一個合作夥伴或者對手,必須小心。
林鈺也不多言,“那沈姑娘有了想法,可以隨時來找我。”
說罷,他便告辭了。
此刻,那青色的小轎,又從樓下經過。
林鈺看了一眼,又回去了,那個時候林如海正在拆信封,是一路從揚州那邊跟著來的。黛玉往家裡寫的信——
林如海看他進來了,笑了一聲,臉色又有些沉重,隻說道“方才來了位大人物,這四川的事情,真是趟渾水。”
鹽政這一塊兒,油水多,原本把持在太子的手中,四阿哥管著戶部,空虛得很,要銀子,管你是太子還是什麼人,該給錢就要給錢。而方才來的那一位,卻是八阿哥,這一位被人稱為賢王,笑眯眯地跟你說話,卻能讓你覺得背後發寒。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他是要趁機做了太子啊……
隻是康熙爺派八阿哥來處理四川的事情,又是個什麼意思?
林如海隻覺得聖心難測。
林鈺眉頭一皺,問道“父親可是遇到什麼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