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成意已經很久沒見過這副模樣的楚傾眠了。
上次拍賣會的時候，攝像頭裡的她倒是和現在有些像，但那也隻是麵對著其他人而已。
跑到他家裡來的時候，已經又恢複了平日裡笑靨如花的樣子。
而現在不僅清冷矜貴，還連禮貌性的微笑都沒有了，完全就是垮著臉冷漠的樣子。
簡瀟早已猜到個中緣由，她直接無視了楚傾眠的反應，自顧自笑著說：
“來得早更好，現在這場歡迎會主要是為了真心交朋友，晚上嘛楚小姐，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那是個什麼場合。
所以不如我們在這裡先交個朋友？”
聽了簡瀟這番話，楚傾眠才慢悠悠地把眼神從如坐針氈的蘇成意身上移走，她嘴角勾得恰到好處，回答道：
“簡小姐好，歡迎回國。”
接下來兩人又是輕輕一碰杯，楚傾眠微微仰頭，將杯子裡的紅酒一飲而儘。
蘇成意不由得有些驚訝，她那杯子裡可不是點到為止的分量，很實在的。
酒量原來這麼好嗎？
她都喝了，簡瀟自然也得跟著喝。
一杯酒下肚，簡瀟終於拍了拍手，開啟了這場歡迎會的正題。
規律晃動著的彩燈隨著她的手勢調整，最後聚集到了她身上。
鬨嚷的人群安靜了下來，等著主人公的發言。
“大家好，我是簡瀟。初來乍到，請多關照。
能來到這裡的每一位，簡瀟都非常感謝，並且也是真心希望能和大家成為朋友。
彆的話就先不說了，祝大家玩得開心！”
簡瀟再次端起酒杯，一飲而儘。
“蕪湖！”
捧場大王徐洋第一個帶著人群歡呼了起來。
“最後，我還要向大家隆重介紹一下這位來賓，楚傾眠楚小姐！”
燈光一轉，打到楚傾眠身上。
她像是早就習慣這樣的聚光燈了，隻是微微一點頭，輕輕揚了揚杯子。
但其他人顯然不會這樣輕易地放過和楚大小姐結交的機會。
和剛剛圍繞蘇成意的那種情況不同，那種是帶著玩樂性質的，或者可以說是好奇心驅使，跟風從眾行為。
現在圍在楚傾眠身邊的，雖然都極儘諂媚，但也很謹慎，是一種有著距離感的阿諛奉承。
一言一語都比較小心，畢竟得罪了楚家可不是好玩的。
蘇成意默默調整了一下姿勢，窩在沙發裡看著楚大小姐遊刃有餘地開啟社交模式。
楚傾眠一邊微笑應付著，一邊見縫插針地給他遞過來幾記鋒利的眼刀。
蘇成意忍不住笑了笑，隔著人群遙遙衝她一舉杯。
“塔是你朋友？”
旁邊一樣在看戲的林易水冷不丁出聲問道。
蘇成意喉嚨裡的酒還沒咽下去，頓了一頓，才慢慢說：
“你猜。”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了一下，蘇成意低頭一看，林桐回複：
“意總，伱到了嗎？我躲到衛生間裡了。”
“嗯，快出來吧，在靠近窗簾這邊的沙發。”
“那為神魔我不是？”
“我跟她認識十來年了，跟你認識才十幾分鐘。”
蘇成意喝了點酒下肚，變得好說話了些，語氣裡甚至帶上了幾分笑意。
林易水又接著問：
“當朋友必須認識好多年嗎？”
“嗯，對啊。”
蘇成意語氣敷衍地回答道，稍稍撐起身子，向著另一邊慢慢走過來的林桐招了招手。
林桐臉上的表情比做了十套理綜卷還累，像看到了救星似的一路小跑過來。
“意總！”
他挨著蘇成意坐下，鬆了口氣。
“你在衛生間躲多久了？”
“也沒多久，剛背完一張單詞卡。”
林桐從口袋裡掏出單詞本，笑著拿給他看。
果真是吾輩楷模，這種環境裡都能學習。
蘇成意擺了擺手，沒有伸手去接。
一旁的林易水表麵上沉默著，實際上正豎著耳朵聽兩人說話。
她正想問問新來的家夥和他認識多久了，就被人從身後輕輕拍了拍臉頰。
&nachstduda?（在乾嘛呢？）”
林易水頭都沒轉過去，噘嘴嘟囔著回答道：
“Ichhabenichtsgetan.（什麼都沒做。）”
“IstdieAufgabeabgeschlossen?（任務完成了嗎？）”
“Nein.Ichbinnicsowillersich&nit&niranfreunden.（沒有，我中文不好，所以他不願意和我交朋友。）”
林易水的語氣可憐兮兮的。
蘇成意微微側過頭去，果然看到她身後站著一位擁有一張純血歐洲麵孔，看上去很年輕的金發女人。
那女人笑得很開懷，察覺到他的眼神，馬上就揮揮手打招呼：
“你好！”
蘇成意跟著笑了笑，回答道：
“Hallo，scernen.（你好，很高興認識你。）”
發音標準而純正，女人和林易水同時瞪大了眼睛。
林易水立刻就氣勢洶洶地質問道：
“SprechenSie&nhast&nirnichtgesagt?（你會說德語？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Weil&nichnichtgefragthast.（你也沒問啊。）”
蘇成意攤了攤手，一臉理所當然。
林易水氣結，哼了一聲轉過頭去。
“意總，你居然還會說德語？”
林桐看著自己手上還沒背完的英語單詞本，心裡驟然生出幾分挫敗感。
“嗯，自學過一段時間。”
蘇成意不甚在意的樣子點了點頭。
他會去學德語的初衷非常簡單。
隻不過是讀到一本書的時候，覺得中文翻譯太過生硬牽強，導致他完全無法理解原著的意思。
於是就這樣因為一本書，去學習了一門語言。
他的性格裡就是有這樣很軸的一個方麵，這一點蘇成意本人也很清楚。
旁人一般來說是很難理解的，比如現在的林桐，就完全是瞠目結舌的狀態。
那本書是尼采的《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
等到他學完德語回來，再重新看的時候才後知後覺地明白
——原來壓根兒不是翻譯的問題，原著本來就很難理解。
“對了，林姐姐的助聽器修好了，我今天給她了。你回家之後記得問問她，戴上感覺怎麼樣，有沒有不舒服。”
蘇成意忽然想到了還沒告訴林桐這件重要的事情。
“真的嗎？太好了！”
林桐聞言眼睛一亮，因為這場聚會而累積的疲憊瞬間被一掃而空。
但他又很快想到了費用的問題，馬上就認真地說：
“意總，修理這個花了多少錢？應該不便宜吧，不能讓你掏錢了，我上次二模考試拿到了進步獎，可以還你錢的。”
“一分沒花。”
蘇成意如實說道。
怕林桐不信，他又適當補充了一些細節。
“你知道有個姓梁的學妹吧？她家裡是做醫療器械生意的，所以這次是她幫的忙，我真沒掏錢。”
這位大名鼎鼎的學妹，林桐當然知道。
梁學妹暗戀.不，明戀，不，追求蘇成意的事情，全校也是人儘皆知的。
蘇成意這樣坦然地提出來，那事實應該的確如他所說了。
這兩人的長篇對話，林易水在旁邊聽得一知半解。
她整理了一下心情，又接著湊過來一點說：
“DukannstDeutschsprechen，soisteseinfacherfüruns，Freundezusein.（你會說德語的話，我們更容易成為朋友了。）”
蘇成意正想回答，楚傾眠的聲音就在頭頂上方悠悠地響了起來。
&nirleid，&nüssenjetztgehen.（不好意思，我們現在要走了。）”
蘇成意笑了笑，靠在沙發上仰起頭看她。
楚傾眠伸手蒙住他的眼睛，沒好氣地說：
“怎麼？你還沒聊夠是吧。”
蘇成意笑著“嗯”了一聲。
遮在他眼睛上的手頓時一滯，等到她反應過來之後，立馬就要抽走。
“開玩笑的。”
他馬上拉住她纖細的手腕，跟著站起身來。
林易水一雙澄藍的眼睛跟著這兩人轉，心裡默默想：
看來不是朋友需要認識十年，是女朋友需要認識十年。
楚傾眠今天戴了一個翡翠的手鐲，兩人拉拉扯扯間，滑落到手腕。
蘇成意手指碰到，觸感有些冰涼。
低頭一看，顏色透亮，紋路精致，很襯她雪白的膚色。
“你這手鐲很漂亮。”
他隨口誇了一句。
楚傾眠隻當他是在沒話找話，晃了晃手臂示意他把手放開。
蘇成意不明所以，隻好照做。
楚傾眠抿著嘴，把手鐲取下來，就塞到了他手裡。
“送你。”
蘇成意雖然不想接，但是不接的話有可能會摔地上。
這個做工看上去至少也是六位數往上，摔壞了可不成。
而且，他是真的覺得很適合楚傾眠啊。
“你覺得這適合男生戴嗎？”
蘇成意握在手裡比劃了一下，反問道。
楚傾眠把手裡的酒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就氣鼓鼓地往門口走。
蘇成意當然是選擇跟上，順手拍了拍呆坐著的林桐，示意他也走。
簡瀟見到這三人準備離去的步伐，走過來還想再客套幾句。
楚傾眠卻沒有再裝樣子的耐心了，直接擺了擺手。
“簡小姐，再見。”
簡瀟準備好的一籮筐話都被堵了回去，繞是她再圓滑，也還是噎了一下。
“.楚小姐，再見，下次見麵我會好好準備的，希望可以有機會多聊聊。”
楚傾眠沒多大反應，隻是略略點了點頭。
高叔一直站在門口等著，看到她走過來，提前打開了大門。
蘇成意也跟著往外走的時候，簡瀟拿著手機輕輕攔了他一下。
“弟弟，微信還沒加呢。”
聽到這句話，前麵的楚傾眠背影忽然僵了一下，然後步伐“噔噔噔”地驟然加快。
蘇成意知道大小姐這下是真生氣了，搖搖頭回答道：
“聯係方式你可以問徐洋要。”
然後就繞開她，快步追了上去。
連續冷場兩次的簡瀟看著他的背影，時常掛在嘴角的笑容不僅沒有消失，反而弧度更加擴大了些。
楚傾眠氣呼呼地衝上停在門口的邁巴赫。
高叔眼光一直默默往後掃，直到蘇成意跟著追出來，他才慢吞吞地坐上了駕駛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