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安的秋天比起京城來說要溫和許多,撲麵而來的涼風並不會帶來多少刺骨的感覺。
蘇成意抬起頭,天空陰沉,烏雲密布,卻並沒有要落雨的痕跡。
這也是他最為熟悉的秋天,漂浮的空氣之中都帶著習以為常的落葉腐朽的味道。
讓人想起那些天還沒亮就起床去學校上早讀的日子,街邊賣烤紅薯的大爺揣著手打盹,落葉踩在腳下發出斑駁碎裂的聲響,遠處連綿的群山在霧氣中透出紅楓的顏色。
&ne~Sweet&ne~”
跟在後麵走出來的葉橘迷迷瞪瞪地揉了揉眼睛,隨即抻了個大大的懶腰。
這人在飛機上睡了一路,隻在空姐發餐食的時候短暫清醒了幾分鐘,埋頭火速乾完她的那一份魚香肉絲蓋飯之後,便又昏睡了過去。
把薄毯丟到她身上,她也就自己老老實實地蓋上,看起來很好照顧。
該說不說,倒也是令人羨慕的睡眠質量,哈喇子都快淌一地了。
蘇成意並不回話,隻是向前走了兩步,招手攔了輛出租車。
葉橘屁顛屁顛跟上來,把她那個百寶箱似的書包往車裡一丟,輕車熟路地趴在座椅靠背上跟司機招呼道:
“師傅師傅,到巨山療養院,走不?”
“巨山療養院姑娘你讓我查查導航啊。”
司機皺起眉頭,顯然沒想到這棠安市還有他這老本地人都不太清楚的地方。
蘇成意站在車門邊上,低頭看了一眼手表。
今天的飛機沒有晚點,如果這位司機願意搭載兩人的話,大概一個小時之後可以到達療養院。
“.哎呀,位置恁偏啊姑娘。”
司機撓了撓頭,看著導航上的距離。
“對啊大哥!”
葉橘像小雞啄米一樣點點頭,又繼續說道:
“大哥,車外邊站著那個呆頭鵝是我弟,我們倆這次是去看望我們的祖母的。
從小就是她一個人含辛茹苦撿破爛兒將我們拉扯大,好不容易我們都上大學了,以為好日子在後頭呢,沒想到她突然檢查出了老年癡呆,記性一天比一天差。
我們隻能儘量多回來看看她,大哥,我真的好害怕,哪天回來的時候,祖母已經不記得我們了嗚嗚嗚嗚”
葉橘編瞎話的功夫向來了得,這一套亂七八糟的下來,她已經泫然欲泣,楚楚動人。
方才還一臉為難的司機大哥此時估計正在內心咆哮“媽的我真該死啊!”,他大手一揮,重重拍了一把方向盤。
“上車!大哥免費把你們拉過去,不要錢!”
“.”
蘇成意沉默了半晌,彎腰坐進車裡。
上一秒還在悲傷動情的葉橘此時已經是一臉狡黠,她衝蘇成意眨了眨眼睛,隨後繼續說道:
“大哥,車費我們一定會給的,您真是個好人!今天天氣不好,要不是碰上您,我們說不定還要耽誤好一會兒叫不到車呢!
大哥你這裡掛的平安符是嫂子送的吧?哇塞真是有心了.”
除了編瞎話,葉橘顯然也非常擅長侃大山。
總之,隨便幾句話就把司機大哥哄得心花怒放的。
他已經覺得原本既枯燥又需要集中精神的盤山公路變得妙趣橫生,偏僻遙遠的目的地也變得不再遙遠。
車還沒開上二十分鐘,大哥的銀行卡密碼都快被葉橘套出來了。
蘇成意原本想閉目養神一會兒的,方才在飛機上一直沒睡著,但這兩人嘮得起勁,顯然沒看出來他想休息的意願。
其實光是聽聽聊天的聲音也沒什麼,車身顛簸的程度不高,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反而還挺催眠。
但是,當出租車繞上山路之後,更可怕的事情就發生了:
葉橘興致勃勃地連上了車載藍牙音響。
“烏!蒙!山!連!著!山!外!山!
月!光!灑!下!了!響!水!灘!”
“.”
聽著這兩人豪情萬丈的演唱,蘇成意緩緩睜開了眼睛。
四周已經是屬於城市郊區特有的荒涼景象了,漫山的常青樹鬱鬱蔥蔥,使得這條盤山公路看起來好似沒有儘頭。
“有沒有人能告訴我!
可是蒼天對你在呼喚!!!!”
蘇成意默默想,實在不行一腳油門從這衝下去洗了蒜了。
慷慨激昂的歌聲使得這後半段路顯得格外漫長,蘇成意頭一次這麼期待看到那個灰暗陰森的建築。
巨山療養院。
出租車依依不舍地停在了門口,葉橘跳下車之後,開始和司機師傅爭執車費的問題。
“不收!不收啊老妹兒,彆跟哥掰扯!”
“你不收我跟你急了啊老哥!”
葉橘把錢從車窗扔進車裡,很快又被司機師傅眼疾手快地扔出來。
蘇成意理了理風衣的袖口,走到車前,慢悠悠地說道:
“能勞煩您在這裡稍等我們一會兒麼?這邊出來的話不太方便坐車,可能會稍久一些,所以在此期間耽誤的費用我會一並補齊給您。”
司機微微一愣,先是“好說好說”,又側過頭小心翼翼地看向葉橘,小聲問道:
“那個,你弟弟不是啞巴啊?”
“.”
“.”
葉橘憋笑憋得臉都快變成綠色了。
而蘇成意從口袋裡掏出幾張百元紙幣,麵無表情地遞到他手裡。
“麻煩您了。”
而後他便掉頭轉身,向療養院的大門走去。
葉橘跟著他走了幾步,便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空空蕩蕩的山林回響著她尖銳的笑聲,如果放在恐怖片裡大概會很合襯,放到《走近科學》裡,也可以拍個三集。
門口的保安並不是前幾次來的時候遇見的那個瘦弱的大叔,換成了一個看起來很不好惹的大漢。
不過雖然麵相凶惡,他倒是沒為難兩人,登記完就點點頭放行了。
葉橘在這裡兼職過,所以進門就像回家一樣,一邊哼著小曲兒一邊給蘇成意介紹道:
“這邊是運動區,那邊是文娛區,再往前就是講座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