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定裡的探視時間結束之後,兩人又找借口磨蹭了好一會兒,才在左等右等最後實在沒辦法才找上門來的袁護士半是催促半是哀求的勸解之下,結束了本次探視。
臨走之前,兩人順便幫忙將夏瑜這次收到的生日禮物整理好了。
小姑娘大概很久沒有收到過這麼多禮物了,看起來手足無措的,似乎還沒有接受這些東西都是屬於她的這個現實,更加不知道該怎麼處置。
原本一片蒼白的病房也跟著變得有了些生活氣息,瞧著也像是正經臥室的感覺了。
夏瑜似乎從一開始就知道兩人待不了多久,所以在袁護士推門而入的時候,她也並沒有被嚇到,隻是安靜地看著三個“大人”交涉。
最後葉橘摸摸腦袋說要先走了的時候,她也隻是睜著眼睛點了點頭。
“下次會再來看你的,好嗎夏夏~姐姐也快放寒假啦,到時候每天都有空陪你。”
葉橘捏了捏她的小臉,語氣難得溫柔。
夏瑜再次點點頭,又抬頭看向站得很遠的蘇成意。
蘇成意被她盯得莫名有些心虛。
不會也是想聽他說幾句類似於葉橘的這種話吧?他可說不出來啊。
但想了想,他還是開口道:
“很快就會再見的,你無聊的時候多畫畫,下次來的時候,再送我一張。”
他的語速放得很慢,確保夏瑜能聽懂他的意思,也就是“不會等太久”。
聽到他的回答,夏瑜的眸子驟然亮了亮,像是開心的意思。
站在門口等待的袁護士看得一愣,第一時間懷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整個醫院都知道,頂層病房的這位“貴賓”,是個木偶一樣的小姑娘。
從前的話,她偶爾還會有一些類似於悄悄把飯菜倒掉,在休息時間裡串門,甚至偷溜出療養院出去亂跑之類的行為。
自從搬到這間病房之後,她就再也沒有這樣的“叛逆”行為了——當然,也有可能是沒機會了。
總之,小姑娘很是乖巧,吃藥打針從不含糊,手指長的針頭紮進血管的時候,她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但也正因如此,護士們莫名都有點害怕她,私下討論的時候,都說覺得她像是恐怖片裡常有的那種詭異小孩。
夜間例行查房的時候,負責值班的護士們也常常會“不小心”疏忽職守,略過頂層的巡視。
袁護士觀察到這樣的現象,倒是想管,可惜無從下手。
夏瑜住在這裡的時間越久,就越來越沉默,也越來越符合護士們的刻板印象。
隻有今天不一樣。
今天的夏瑜整個人都是鮮活的,袁護士頭一次從她身上感受到屬於小女孩的活潑氣息。
不知怎的,她突然覺得“療養院”的這片狹窄天地,對一個小女孩來說,好像有些殘忍。
隻是她也不清楚,為什麼夏瑜會出現在這裡,又要等到什麼時候她才能走出這間病房。
“啊——啊啾!”
剛一走出住院部,葉橘就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噴嚏。
蘇成意反應很快地往旁邊挪了好幾步,警惕地說道:
“你不會感染上什麼病毒了吧?”
“哈?!”
葉橘看向他的眼神像是在看傻子,很是無語。
“你們這巨山療養院看起來就很像是那種,呃,頂著療養院這個名頭然後在背地裡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之類的機構。”
蘇成意攤了攤手,將在這裡的真實感受和盤托出。
葉橘嗆得咳嗽了一下,隨後擺著手沒好氣地回答道:
“等下等下,什麼叫做我們巨山療養院啊?!我隻是在這裡兼職過OK?!你說的好像我是什麼邪惡大計劃的幕後主使似的!
何況我要真是的話,你剛剛一進門就被做掉了好不?乃伊組特!”
“光天化日的,會不會太猖狂了一點?”
蘇成意被她那句蹩腳的上海話給逗笑了,搖搖頭道。
“都是那種邪惡機構了,做掉誰還講究日子噠?”
葉橘撇了撇嘴,背著手歪七扭八地往前跳了幾步。
她做這樣的動作時並沒有太多類似楚大小姐那樣的少女嬌俏,反而像個還沒調試好的機器人,四肢剛剛裝上去的。
人類早期馴服四肢的實錄。
“比如呢?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突然想到這個問題,她又歪著頭轉過身來,微風將她的額發吹得有些淩亂。
“比如,拐賣人口,買賣器官,活人實驗,或者研究一些殺傷力巨大的生化武器?”
蘇成意想了想,這樣回答道。
“哇塞好有想象力哦~~~——拜托啊這位大哥,你是恐怖遊戲玩多了還是驚悚片看多了?裡麵是不是還有個舉著電鋸的恐怖醫生啦?”
葉橘吐了吐舌頭,又沒好氣地扮了個鬼臉。
“也不無可能。”
蘇成意笑著說道。
“滾呐,很變態誒!”
葉橘嚷嚷了一句,又伸手揪了一片樹葉,眯起眼睛觀察著葉片的脈絡。
“春天是她最愛的季節~當微風隨意吹亂她的頭發~”
她莫名其妙又哼起歌來。
“現在是秋天。”
蘇成意糾正道。
“那咋了!!”
唱歌的興致被無情打斷,葉橘氣急敗壞地把手裡的葉片朝著蘇成意丟過去,不過力道不夠,葉子剛飛出去一段距離,就打著旋兒落到了地上。
“依你依你,換碟得了吧!還好姐人稱中華小曲庫。”
葉橘“哼”了一聲,繼續引吭高歌。
“就讓秋風帶走我的思念!帶走我的淚!
求求老天淋濕我的雙眼!冰凍我的心!”
“.”
這歌,似乎在自家老爹的車載音響裡聽到過。
蘇成意正在皺眉回想的時候,另一邊的窗戶突然探出顆人頭來。
“誰在唱歌!誰在唱歌!”
語氣聽起來很是憤怒和激動。
大概是午睡被吵醒了?
蘇成意這樣想著,正要非常正義地為這位被擾民行為打擾的病友指出犯罪嫌疑人時候,葉橘突然推了他一把,隨後拽著他就跑。
兩人一路繞了個大圈,直到消失在住宅樓的視野裡,葉橘才氣喘籲籲地停下了腳步。
“你跑什麼,至於麼?”
蘇成意倒是呼吸平穩,隻是略微有些不理解地挑了挑眉毛。
“難道擔心會被病人打嗎?也是,他們打人似乎不用擔責。”
“怎麼可能被打啊拜托!”
葉橘好容易緩過勁來,又被他這話嗆得咳嗽了好幾聲。
“你彆看那人喊得很凶啊,實際上隻是在招呼我上去唱卡啦OK罷了。”
“哈?”
蘇成意一時間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
“是的,你沒聽錯,就是卡啦OK。”
葉橘再次給予了肯定的答複。
“我之前在兼職的時候就去唱過,特彆牛逼,有個性彆認知障礙的老哥,唱起昆曲來那叫一個百轉千回,肝~腸~寸~斷~”
葉橘故意扭捏出來的嗓音就像扯動破爛風箱的死動靜。
蘇成意實在忍受不了想堵住耳朵的時候,她又話鋒一轉,正正經經地說道:
“所以說啊,有時候感覺像這樣生活也還蠻快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