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都打濕了,要趕快換一件,不然會著涼。”
楚傾眠搭在他手背上的手指稍稍用力,遞給他一個安撫的眼神,隨後便站起身來開口道:
“韓管家,麻煩帶他去換一下衣服。”
她這樣一說,蘇成意更加確定了他的揣測。
是的,這家夥絕對就是故意的。
她想必也察覺到了當下這個略顯詭異的氣氛,認識到了楚家人所提出來的要求的確頗不禮貌,但是這件事詭異就詭異在它處於中間的灰色地帶。
要說心裡不舒服的話確實有點不舒服,但遠遠沒到黑臉抗拒的地步。
並且,有了之前的棋局對弈和毛筆字的鋪墊,這個要求就更加顯得合情合理,並無問題。
除了提出這個要求的和早早鋪墊計劃這個環節的人以外,其他人相對無辜,也並無惡意。
所以,楚傾眠的立場雖然一定是跟蘇成意一致的,但她也沒辦法直截了當地替他拒絕這個要求。
更何況,以蘇成意的性格,考慮到她的緣故,就算內心覺得有些膈應,也會為了她而強忍下來答應要求,不會讓本來就尷尬的氣氛陷入更加冰冷的地步。
楚傾眠端起茶杯的時候,心下就已經做了決定。
她當然也知道不止蘇成意能看出來她這行為是故意的,至少另一邊的韋佩蘭肯定也能看出來。
但這不重要。
她隻需要維持好表麵的體麵就好,看不看得出來的,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需要再度強調和聲明她的立場。
蘇成意就是她的立場。
“好的,小姐。”
韓管家早在茶杯摔碎的當口就匆匆趕了過來,他首先觀察了一下碎裂的瓷片有沒有傷到人,發現沒有之後,緊張的心才鬆弛了半分。
“蘇少爺,請您跟我往這邊來,我帶您換身衣服。”
蘇成意收回一直望著楚傾眠的目光,點了點頭。
韓管家身後跟過來兩個保姆,一個拿著掃帚和簸箕,另一個拿著拖把和毛巾,正在等待著他們讓開之後好清理地麵。
蘇成意站起身來,又看了一眼站在沙發後的楚傾眠。
被他盯的久了,她似乎終於有了些說謊之後的小小心虛,這會兒已經用自以為很隱蔽的動作悄悄挪開了目光。
“蘇少爺,往這邊。”
韓管家適時打斷了蘇成意的死亡凝視,抬手示意。
蘇成意隻好慢慢收回目光,最後一縷餘光正好瞥到楚傾眠背著手站著,彎起嘴角露出一個得逞的笑容。
更衣室在二樓的右手邊拐角處,整齊地疊放著許多家居休閒服,大抵都是給留宿的客人備用的。
韓管家拉開另一邊的衣櫃門,開口問道:
“蘇少爺的話,穿這個L碼的應該合身,喜歡寬鬆一點的就XL碼.您選個喜歡的顏色吧?”
“好。”
蘇成意想了想,拿了一套灰色的運動服,不太起眼的顏色,也沒什麼修飾,就是最最簡單的版型,布料摸起來倒是很舒適。
“您先換,我在門外等您。”
韓管家頷首示意,隨後轉身出去,禮貌地帶上了門。
蘇成意順勢倚靠在椅子旁,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這套西裝的狀況。
楚大小姐假裝絆倒的時候顯然很有計劃。
首先,杯子摔碎的那個位置,碎裂的瓷片飛濺起來不會傷到人。
第二,杯子裡的茶水雖然很燙,但沒有直接接觸到皮膚的話,並不會使人受傷——倒完茶之後,她應該故意多等了一小會兒。
第三,偽造的意外發生之後,她一套小連招行雲流水,壓根沒給旁人插話的機會,就已經安排好了處理方式。
他身上被打濕了需要立即更換衣服,自然沒辦法繼續剛剛演奏二胡的進度,而等到他換好衣服出來之後,她肯定已經想辦法轉移了話題,將這件事情悄然揭過了。
蘇成意脫下襯衫,被茶水浸濕的地方皮膚微微有些泛紅,但不至於疼痛,四周略微泛著苦茶葉的味道。
還真是.
蘇成意垂下眼睛,不知怎的,心情略微有些複雜。
楚大小姐顯然對於應對這樣的事情很有經驗,大概從小到大,她都是這樣鬥智鬥勇過來的。
舉目四望沒有戰友,形影相吊踽踽獨行。
蘇成意隨著韓管家的指引離開之後,客廳除了兩個保姆打掃擦地的細微聲響,安靜得連掛鐘的指針轉動聲都清晰可數。
“哢噠,哢噠。”
方才的情緒冷卻下來之後,其他人也都反應過來剛才那個意外事件,實際上並不意外,一時間心裡都“咯噔”了一下。
想想自己也是非得賤,就跟沒聽過二胡似的!
也不動腦子想想今天的客人是誰,又是以什麼身份出席的。
楚傾眠大多數時候都是楚家人印象中那個乖乖巧巧的小女孩,但她偶爾也會露出屬於繼承人的真實麵目。
譬如現在,她看起來就是正兒八經的大小姐狀態,笑容禮貌,笑意卻不及眼底。
隻有這種時候,大家才會深刻認識到她確實是楚遠江和韋佩蘭的女兒。
眼下這種節點,連保姆擦地的動作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作為楚家的保姆,平時還是很輕鬆自在的,但這段時間夫人回家了,保姆們痛苦到想要辭職的欲望也達到了多年以來的最高峰。
更何況今天老太太也在,那簡直是說是地獄模式也不為過了。
保姆們都快把木質地板搓出火星子了,生怕留下一滴兩滴茶水被這兩位活閻王詬病,那差不多就等於是宣告自己被炒魷魚。
唯一的好消息是大小姐也在,保姆們對於楚傾眠始終懷有親切的慈母之心,因為都清楚在這個家裡,隻有大小姐是實實在在的善良又好心的人。
“吳媽王媽,瓷片鋒利小心手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