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成意想了想，突然問道。
這話雖然問的有些唐突和奇怪，但其中蘊含的意思卻很簡單。
即這次冰島之旅是否可以被稱之為“任務”，楚遠江所說的形勢嚴峻，是不是真的已經嚴重到了這樣的地步。
沉默了半晌，高叔摘掉墨鏡，用力揉了揉眼周的穴位。
“是。”
“.”
蘇成意沒有回答，隻是微微彎腰，趴在欄杆上，看著波瀾起伏的海平麵。
陽光下的海水是澄澈的藍色，但如果視線繼續往更深處探去，隻能看到漆黑一片的大海深處。
人類目前能夠探索的海洋區域隻占總體的5%，這樣的黑暗裡，還藏有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比起太空來說，海洋是更容易接觸到、也更讓人覺得熟悉的區域，然而，迄今為止已經有12名宇航員成功登上月球，但能深入地球最深處，深度達到10900米的馬裡亞納海溝的載人潛水器，隻有3個。
蘇成意聽著海風從耳邊呼嘯而過的聲音，抬起眼睛來。
遠處的冰川碰撞，發出細微的碎冰聲響。
時不時有海鷗展翅略過海天的交界線，吃過暈車藥已經好一些的楚傾眠已經坐起了身來，順著導遊手指的方向看向另一邊的冰島特色物種北極海鸚。
蘇成意索性轉過身來，抱著胳膊靠在欄杆上，遙遙看向大小姐的背影。
下一秒，陽光的映照下她揚起一個漂亮的笑容，興奮地朝著另一邊的他大聲喊道：
“蘇成意，你快看！這些小鳥長得好像企鵝！”
蘇成意抬起頭來，看著這些“會飛的小企鵝”，從前他在博物雜誌上看到過這個物種。
海鸚，長得很可愛的一種小鳥，憂鬱與蠢萌在它身上完美共存，是世界上潛水本領最強的海鳥。
本來就喜歡可愛萌物的楚大小姐自然無法抵抗這樣的小鳥，一瞬間也忘記暈船這回事了，海鸚一個猛紮下水的時候，她興奮得像是看到了什麼精彩絕倫的捕獵表演。
蘇成意勾起嘴角，暗自好笑。
誰又來為不幸被捕的小魚發聲呢。
正式駛入觀鯨的海域時，楚大小姐倒是安靜了下來，好像擔心她的聲音會驚擾到遊弋過境的龐然大物似的。
蘇成意走到她身後，隔著帽子摸了摸她的腦袋。
“它們聽不到你說話的。”
“噓。”
楚傾眠卻搖搖頭，細聲細氣地說道：
“我總覺得能感覺到它們的存在欸。”
話音落下，她便一副認真的模樣盯著海平麵。
蘇成意瞧得好笑，卻也不再堅持要她相信科學。
畢竟鯨魚這樣神秘又偉大的生物，說不定就是需要有一些玄學的呢？
人類的科學，終究還是不要強加到其他生物上為好。
時間逐漸過去，海平麵一如既往的平靜，方才肆虐的海風似乎都安靜了些許。
就連一開始信誓旦旦的導遊都有些不自在起來，尷尬地咳嗽了幾聲，低頭看表的動作也逐漸焦急了一些。
在他當導遊的崢嶸歲月裡，很少有過預判失誤的時刻，偏偏是今天。
導遊心裡很有些懊惱，因為這個小姑娘一看就是很純粹的女孩子，對鯨魚持有很多外地人並不會給予的尊重和愛心。
偏偏是這種時候，明明天時地利人和都有了，1%的可能性卻又被他們遇到了麼？
原本以為小姑娘會為此感到難過的，沒想到她在甲板上轉了一圈，依然笑著說道：
“平時這樣的天氣裡，會很容易見到鯨魚嗎？”
“會的。”
導遊撓了撓頭，歎氣道：
“不過我們實在沒辦法預判這樣的情況，說不準到底哪裡不對勁，它們不願意露頭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上船之前我就說過的，如果看不到鯨魚的話，我們團是可以免費贈送一次觀鯨的次數的，如果你們明天還有空的話.”
“沒關係啦。”
楚傾眠趴在欄杆上，眼角眉梢的笑意很是好看。
“今天太陽這麼好，它們或許要睡個懶覺呢！”
見過太多撒潑打滾，稍有不順心就嚷嚷著要退錢的遊客，驟然見到這樣一個通情達理的人，倒是讓導遊愣在了原地，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然而，鯨魚睡覺的姿勢是呈垂直或水平的姿勢在水麵附近漂浮，也就是說，你也能看見。”
這時候，蘇成意慢悠悠地來了一句。
“.”
浪漫的想象再次被戳破，楚傾眠瞪他一眼。
“哼，我知道了啦！”
“嗬。”
蘇成意忍不住笑了一聲，惹來楚大小姐皺起臉自以為很凶的表情警告。
“明天還可以再來看一次。”
想了想，他這樣說道。
雖然這樣的話，行程安排會變得很緊湊，但來到冰島就是為了看鯨魚的，總不能空手而回。
並且，總不能連續兩天都這麼倒黴吧？那樣的話導遊恐怕也要身敗名裂了。
“其實也不用啦。”
楚傾眠眨了眨眼睛，柔軟的睫毛揚起一個溫柔的弧度。
“隻要你陪我來過就夠了，結果好像沒有那麼重要欸。”
“踏上這條賞鯨船的時候我就意識到了，我其實沒有那麼想見到鯨魚，隻是想要和你一起做這件事而已。”
“地球那麼那麼大，我還想要和你去很多很多地方呢，我們不會拘泥在這一片海域裡。因為我還想看遷徙的角馬群，山巒上空盤旋的獵鷹，雪地裡按下爪印的西伯利亞虎。”
“我想，天涯海角你都會陪我的，對嗎？”
她的目光繞過飛旋的海鸚翅膀劃過的弧度，又落回蘇成意身上，帶著消融冰雪的暖意。
“況且，我早就做好會見不到鯨魚的準備啦。因為.其實大家也都沒有見過ALICE，對嗎？”
蘇成意望著她的眼睛，點了點頭。
ALICE，那條永遠隻能對著虛空呼喚，永遠等不到同伴的回音的，世界上最孤獨的鯨魚。
海風和陽光中背對著雪白冰川的楚大小姐好看得像是個易碎的夢境。
蘇成意微微一頓，還在想她所說的那些話，忽然就看到在她身後——
一隻巨大的鯨魚躍出水麵，旋轉擺尾，帶出一片巨大的波浪水花。
蘇成意睜大了眼睛，他驚訝到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更多的鯨魚就出現在了船身附近的海平麵上。
魚躍紛飛，波濤起伏，翻轉的弧度優美得像畫師名垂千載的手筆。
毫無疑問，這些生活在海洋裡的龐然大物們，正在慷慨地為人類進行一場來自大自然造物主的精彩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