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過了半晌，對方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楚傾眠有些訝異地抬起眼睛，蘇成意手肘撐在欄杆上，漫不經心地望著前方的天際線。
“既然蘇成意會遇到楚傾眠，那麼ALICE會遇見世界上另一隻52赫茲的鯨魚，也算不得稀奇。”
他慢慢說道。
晚上吃過晚飯，四人在市中心的池邊散步，池子裡有許多天鵝，遊客和市民將手裡的麵包掰碎，投喂給它們。
路燈是昏黃的顏色，映照出北歐特有的小鎮風光，雪地上留下行人不急不緩的腳印。
蘇成意原本一隻手拽著福瑞，另一隻手散漫地插著兜，見到池子裡這些肥碩的天鵝之後，不由得默默換成了兩隻手。
不然生怕這家夥的狩獵本能忽然被激發了，衝上去就給人家嚇得雞飛狗跳，狠狠破壞掉這安詳且和平的場景。
但顯然是他多慮了，因為這家夥對於池子裡的天鵝絲毫不感興趣，倒是對旁邊賣熱狗的大叔興趣頗濃，費了好大勁才拽走。
在這樣的冬季天氣裡，大多數本地居民都更情願回到家裡，圍著壁爐好好休息。
隻有一身牛勁沒處使的遊客會頂著寒風在外麵遊蕩。
除此之外，當然還有不得不遛狗的這樣一行人。
“原來需要出門溜福瑞是這麼艱難的一件事嗎，韓叔。”
楚傾眠整個人都包裹在羽絨服的帽子裡，悶聲悶氣的聲音裡依然充滿同情。
“是的。”
韓管家回答的聲音也顯得很是虛弱。
“我來吧。”
最後還是高叔擼起袖子，抬手示意，要接過蘇成意手上的狗鏈。
蘇成意搖搖頭，回答道：
“沒事，前麵隻要彆再冒出來一個賣熱狗的小攤就行。”
“我想吃熱狗。”
楚傾眠在雪地裡踩出一個腳印，接話道。
蘇成意不由得想到那個很經典的梗。
你可長點心吧！——點心？什麼點心？
事與願違，前麵還真有個小攤，隻不過是賣塔可的。
蘇成意原本決定繞路走，但顯然福瑞的鼻子要比人靈得多，這小子一早就刻意拖著他往這邊走了。
“我去買幾個吧，剛好咱們吃一點暖暖身子。”
韓管家見狀主動開口道。
蘇成意抬頭看了看路標，前麵正好有個允許寵物入內的公園，便答應下來。
高叔轉身去另一邊的路口把車開過來，蘇成意和楚傾眠兩人牽著狗走到公園裡。
雖然並沒有出市中心的範圍，但這個天氣會大晚上來公園散步的著實是少數，雪地看上去很乾淨，連腳印都沒幾個。
兩人一狗慢悠悠往裡走，福瑞的四個爪子留下的爪印看起來像是一串連綿的梅花。
路邊的長椅上也滿是積雪，蘇成意卷起袖子撣出可以容納兩個人並肩坐下來的位置，墊上方才買咖啡的時候得到的包裝袋，坐下來，接過楚傾眠遞來的屬於他的那杯不加糖熱拿鐵。
楚傾眠雙手捧著杯子，呼出來的熱氣很快凝結成白霧，飄散在路燈的光線中。
眼見四下無人，蘇成意從口袋裡摸出福瑞最喜歡的那個玩具球，不遠不近地丟了出去。
他距離控製得很好，福瑞始終在兩人的視野範圍之內，隨時都可以喊回來。
楚傾眠低頭喝了口咖啡，雪花飄落到她濃密的眼睫毛之上，融化成小小的水珠，瞧著像是時下很流行的淚鑽裝飾。
從賞鯨船返航之後，楚大小姐就很有些異常的沉默。
這一點蘇成意當然注意到了，隻是覺得可以理解，畢竟見到了那樣震撼的奇觀，短時間內有些沒回過神來也很正常。
尤其是大小姐這樣感性的人，最最吃浪漫和詩意那一套了。
聽楚遠江說，小時候聽完《海的女兒》的故事，偷偷哭了好幾天，很長一段時間都走不出來，為愛麗兒的自我犧牲所感動。
這大概也是為什麼，地球上那麼多奇觀異景，楚大小姐最最喜歡的還是大海的原因。
蘇成意正在想這些有的沒的，身邊的人突然出聲叫他。
“蘇成意。”
“嗯。”
他回應了一聲，隨手把福瑞剛剛叼回來的球再次拋出去。
傻傻的狗子又屁顛屁顛地跑出去追，方才還一片整潔的雪地，經過這樣的一來一回，頓時被踩出了淩亂的狗子腳印。
“謝謝你呀，謝謝你願意陪我跑這麼遠，我們都到世界的另一邊了喔。”
楚傾眠吸了吸鼻子，這樣說道。
“其實不能說是我陪你。”
蘇成意搖搖頭，慢慢回答道：
“鯨魚也是我從小到大都很想親眼見到的一種生物，從前總是在紀錄片裡看，可是隻有親眼見到，才知道這有多神奇。”
“嘿嘿。”
楚傾眠低頭淺淺笑了一聲，又抬起眼睛來。
“謝謝你，你總是對我很好。”
她這話說得真心誠意，一雙水晶一樣剔透漂亮的眼睛裡盛的都是滿滿的喜歡。
蘇成意當然會在這時候感到心虛——這要是還不心虛，那他真是這世界上最不要臉、最沒有自知之明的狗渣男了。
與其說是心虛，不如說是負罪感。
因為心裡很清楚，會打碎這樣漂亮的水晶球的那個千古罪人，其實就是他自己。
蘇成意不著痕跡地移開了視線，不知道用哪個發聲部位，輕輕“嗯”了一聲。
“是真的喔。”
楚大小姐卻不依不饒，牽住他的手指，輕輕晃了一晃。
“我知道你喜歡王小波先生的書，他寫過好多好多震撼人心的話，從你口中說出來，總是有種特彆的意味。
可是你不知道，其實每次見到你，我想起來的都是那一句簡單的，沒有講太多大道理的話。”
“哪句？”
聽她這樣說，蘇成意不由得有些好奇地問道。
“我把我整個靈魂都給你，連同它的怪癖，耍小脾氣，忽明忽暗，一千八百種壞毛病。
它真討厭，隻有一點好，愛你。”
楚傾眠彎起眼睛，一字一句地念道。
她原本就是個最最坦誠的人，說這樣的情話時，就更加像是把一整顆心都捧到了他的麵前。
蘇成意垂下眼睛，有雪花紛紛揚揚落到她的眼睫上。
知人知麵不知心這個道理沒辦法用到楚大小姐身上，因為隻需要透過她這雙眼睛，就可以明明白白看到她的靈魂，她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