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節,萬物出乎震,震為雷,故曰驚蟄,是蟄蟲驚而出走矣。
陳錦之輕聲將她的最後一句台詞說完,這句古話突然在腦海裡浮現出來的時候,蘇成意突然明白了為什麼這部劇的劇名會叫《驚蟄》。
剛播出的時候,還有很多人奇怪為什麼這部劇會叫這個。
明明是在乾旱無雨的大漠,觸目儘是黃沙漫天,和所謂“驚蟄”的春雨時節是沒有半點聯係的。
沒人想到Caroline將這個理由埋了這麼久,藏得這麼深,直到最後的大結局才放出來。
這段最最關鍵的個人剖白劇情依然是一遍過,導演喊“卡”的一瞬間,四周爆發出一陣劇烈的歡呼。
“殺青啦!!!”
早就準備好了的彩帶和火炮一起炸響,陳錦之被歡呼雀躍的眾人圍繞在場地最中心的位置,紛飛的彩色飄帶洋洋灑灑落下來。
蘇成意站在角落裡,看向她微笑淺淺低頭的眉眼。
真好啊,他默默想。
這下子他的大明星又多了一個前綴。
從天才愛豆Iris,到最受歡迎歌手陳錦之,再到如今的新人演員陳錦之,她真的這樣一步步走過來了。
想想就覺得很不可思議,因為這條路太難了,以至於他很難像旁人那樣在這一刻為她真情實感地慶祝。
蘇成意垂下眼睛,忽然想起了從前的陳錦之。
第一次在教務處偶遇的時候轉身回來和他握手的陳錦之,那時候她在他心裡的形象還是前生那個人氣爆棚的愛豆Iris。
靠著藝考第一的成績轉到火箭班,傾身問他後麵的位置有沒有人坐的陳錦之。現在回頭想想,大概就是因為他那時候的表現實在太坐立難安了,才導致陳錦之更是惡趣味大爆發,有事沒事都要逗他兩句。
細心藏好手腕傷痕的陳錦之,撐傘回來接他的陳錦之,翹課在天台陪他吹風的陳錦之.
還有高考結束之後,一個人默默做好了全部決定的陳錦之。
那時候她說,她想要的不過隻是理所當然地站到他身邊來。
蘇成意想,那時候的自己其實沒有辦法理解她的選擇。
因為有種回到了原點的感覺,是他自己決定要插手陳錦之的人生的,但最後卻什麼都沒能改變。
他終於也遇到了電影裡每個重生者都會遭遇的問題,那就是有很多事情是再來一次也無法改變的,這就是殘酷的現實。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如果能回到那時候,他一定會給予陳錦之最最肯定的答複,不讓她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獨自麵對人生中的又一個低穀。
和蘇成意一樣心情複雜的人是璐璐,她也一點都慶祝不起來,隻是捂著臉嗷嗷大哭。
小鄭聽著她殺豬一樣的哭聲,默默遞了張紙過去。
“妹兒啊,收斂點,不知道的以為咱家藝人怎麼地了呢。”
“滾啊你。”
璐璐一把扯過紙巾,擦掉稀裡嘩啦流淌下來的眼淚。
她這段時間陪著陳錦之風餐露宿,晝夜顛倒,皮膚都黑了一個度,隨便裹著一身皺皺巴巴的皮外套,看著還真像是逃難來的。
小鄭推了推眼鏡,將麵前這位像是被抓去乾了倆月粗活的姑娘,和當初第一次見麵時那位怯生生的靦腆女孩做了個對比。
得出的結論是:孩子真是辛苦了,樂意哭就哭吧。
一係列的殺青儀式結束之後,陳錦之終於得以脫身出來。
正式的殺青宴安排在明天,因為拍攝宣告結束之後,大夥的亢奮勁剛一結束,就感覺這幾個月過度消耗體力的副作用一股腦全部席卷了上來。
大多數人連說句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個個都像半個月沒吃飯的餓老鬼一樣有氣無力。
隻有陳錦之相對好一些,她還有精神收拾好了自己的道具,微笑著點頭和每個離場的人打招呼。
“好的,明天見,好好休息,大家都辛苦啦。”
她和工作人員這樣說。
“啊,老師您今天偏頭痛好些了麼?我拖人買的藥今天到酒店了,您回去的時候可以順便拿一下,說您自己的名字就可以。
嗯這個藥我前段時間自己也在用,藥效還不錯。不用謝老師,舉手之勞而已。”
劇組的另一位老牌演員前幾天一直被偏頭痛困擾,陳錦之隻是聽了一嘴就記住了,並訂了藥送到酒店。
老牌演員感動得皺紋都笑開了花,拉著她的手連連道謝,隻覺得這樣懂事的年輕人圈裡著實少見,以後有什麼合適的機會一定會介紹。
“殺青快樂!辛苦啦小朋友,是想要合照嗎?當然可以呀。”
劇組裡某些名不見經傳的路人甲小演員怯生生地走過來,表示想要合影留念,陳錦之也毫不猶豫地微笑同意。
“好啦,我當然記得你,你是驚蟄小時候參與的小乞丐團夥的頭頭嘛,你演得很棒欸。”
最後還不忘補上這樣一句殺傷力極強的話。
從旁人的視角來看,陳錦之完全是給人下蠱而不自知的一個人,她這樣一句話下來這個小演員真正會記住她一輩子的。
一通駕輕就熟的寒暄告彆結束,陳錦之掃視了一圈周圍的環境。
方才還熱熱鬨鬨歡呼雀躍的劇組這會兒已經人走茶涼,頗有曲終人散的味道。
不知想到了什麼,陳錦之輕輕歎了口氣。
“不走嗎?”
忽然門口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
陳錦之抬起眼睛來,就看到蘇成意抱著胳膊靠在門口,衝她揚了揚眉梢。
“你應該知道我今天會過來接你吧,嗯?不知道嗎。”
“我猜到你肯定會有這樣的社交環節,所以在門口多等了一會兒,看到彆人都走了我才進來的。”
“璐璐剛剛哭得特彆大聲,你肯定聽到了吧,這會兒被小鄭帶去吃飯了,她說她最近天天都在啃饢,你也是嗎?”
蘇成意牽著陳錦之的手,自顧自說著話。
也不是什麼正經的重要的話,所以很散漫地就隨口說出來了。
一點都不像這麼多天沒見麵的人,反倒像是昨天剛剛一起吃了晚飯,今天又出來遛彎。
蘇成意也不明白為什麼,反正每次一見到陳錦之,就感到安心和默契,從來不會因為很久沒見而滋生陌生或者說是隔閡的感覺。
顯然對方也這樣覺得,因為她沒有讓他的話落到地上,很自然地就接上了話。
“以為你明天才會過來來著。”
“你早點說,我方才就會早些出來了,等很久嗎?”
“聽到啦,這段時間真是辛苦她了,一個人忙前忙後的,回去之後給她放幾天假好好休息一下好啦。”
“嗯饢其實挺好吃的啦,很扛餓,就是有些乾巴。”
陳錦之輕輕一笑,從口袋裡摸出一個用牛皮紙包裹著的巴掌大的饢餅。
“中午帶出來的,心想如果要拍到很晚的話就吃這個墊墊。蘇老師想嘗嘗嗎?”
“可以啊。”
蘇成意接過這一小塊饢,拆開包裝紙,低頭啃了一口。
沒有想象中那種硬得像法棍一樣啃不動的感覺,倒是鬆酥可口,芝麻焦香四溢。
“好吃。”
蘇成意兩三口將陳錦之的儲備糧吃了個乾淨。
他評價得一本正經,陳錦之卻忍不住低頭笑了起來,垂落的眼睫藏住溫柔笑意。
“那就好啦。”
兩人一路慢悠悠走回了酒店,沒有選擇去另一邊的餐廳吃飯。
因為蘇成意方才接過小鄭的電話了,說會幫他們帶飯回來,回去等個十分鐘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