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完全沒搞清楚吳紹波的計劃的情況下,她隻是已經默默做好了要犧牲的覺悟。
蘇成意聽著她說話的聲音,隻覺得呼吸困難,隻能伸手用力按住心口,才能勉強控製住自己的情緒。
“你現在什麼都不要做,什麼都不要想,等我過來找你就好。”
話一出口,他才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已經嘶啞成這樣。
這樣撕心裂肺的訣彆場麵,顯然是吳紹波最最喜聞樂見的,他不僅沒有打斷兩人的這段對話,甚至還任勞任怨地舉了半天的手機。
他一點都不擔心楚傾眠在這時候說的話會影響他的計劃,因為他清楚,這時候發生的一切,都隻會讓掌握選擇權的那個人更加痛苦,更加絕望而已。
“好了,時間緊迫,很遺憾啊,你們隻能說到這裡了。”
吳紹波把方才撕下來的膠帶重新封上,被大小姐非常不合時宜地瞪了一眼,方才那一扯,她臉上的確留下了非常明顯的紅痕。
大小姐就是大小姐,這種緊要關頭了,還這麼嬌氣。
實在是沒見過這樣的受害人啊。
吳紹波一時間甚至想用長輩的語氣教育她幾句,但想想還是算了,等會兒說不準就要重新投胎了,這些都不重要。
“接下來,請用下一步的行為來詮釋你的選擇。”
吳紹波靠著椅背,饒有興致地看著保時捷旁邊站成一排的三個人。
“什麼意思?”
蘇成意深吸了一口氣,反問道。
“選項A,不交換。那麼你們現在就可以轉身走了,方才那幾句話,也算是大小姐交代完遺言了罷?
選項B,交換,就請她拿過手機,單獨過來見我。
或者,選項C,將最後的選擇權交給她,由她自己決定她的生死。”
吳紹波說到這裡,像是被自己的創意幽默到了一樣,頗為自得地笑了一聲。
“.你一開始沒說過有這樣的要求。”
蘇成意握著手機,聲音低沉。
他實在是個狡詐之人,為了避免意外情況,他甚至拒絕讓選項之外的人出現,乾擾他的計劃。
“這似乎不影響吧。事實上,我是為你著想,蘇先生,麵對麵的話,你豈不是更難抉擇麼?”
吳紹波說話的語速因為興奮而加快,他怡然自得地將車鑰匙反複拋起,又接住。
“好了,現在,給我答案吧。”
蘇成意下意識轉頭去和陳錦之對視。
陳錦之倚靠著車門,額發被山間的風輕輕吹起,眼神相撞的瞬間,她輕輕點了點頭。
蘇成意低下頭,開口質問道:
“如果我不在現場,怎知你會不會出爾反爾?你或許並沒有出題者的誠意,當然也得不到你想要的答案,看不到你想要的結局。”
“但是,蘇先生,恰恰因為對手是你,我才出此下策。”
吳紹波用鑰匙的鋸齒碾磨著手掌的老繭,冷笑了一聲。
“到目前為止,你我還沒有正麵相見過,但我依然把你當做對手。你可能不知道,但我在暗地裡觀察你很久了。
一開始是好奇你調查我的動機,到後來,我甚至開始好奇,你能調查我到哪一步。
可惜侯家倒得太快,否則我或許還能再等等,等著看,你會不會憑著一己之力真的把我從藏身處揪出來。”
“出於對你的尊重和興趣,你大可放心,我既然說了是交換遊戲,就絕對會留一個人留一個人活下來,還給你。”
說到這裡,吳紹波點了根煙,像是嗆得咳嗽一樣笑了起來。
是的,當然要留下一個還回去。
有時候死亡對人來說太輕鬆,太簡單了。
既然經曆過這樣的選擇題,那麼,對於活下來的人來說,漫長的餘生才是真正的酷刑。
兩個選項都同時死掉的話,反而無法達成這個效果。
隻有兩人之中的某一個活了下來,這場酷刑才會十年如一日地執行,日日夜夜宛如淩遲之痛。
並且吳紹波想到此處,忍不住捧腹大笑。
是的,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按照蘇成意的選擇行事。
等到陳錦之抱著犧牲自我成全他人的偉大願望來到現場——她就會親眼看到楚傾眠被殺死在她麵前。
真是太精彩了,莎士比亞的話劇也寫不出這樣的情節。
這樣的痛苦就算此生不複相見也沒法緩和,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永遠逃不出這場夢魘。
這樣的刑罰,才是像他這樣惡貫滿盈的人,留給所謂“正義的朋友”的最後最好的禮物。
蘇成意安靜聽完他的這句話,垂下眼睛。
“你方才要毀掉其他兩部手機,也是這個原因嗎?”
“是的。”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吳紹波自然承認。
“我會通過這部手機來和她聯係,給她指明方位,好讓她找到我們的位置。”
“.”
蘇成意沉默了半晌,眼神不著痕跡地略過路牌後那個略微閃爍著的隱秘紅點。
這時候,他的腕表震動起來。
是出發之前設置的定時,吳紹波規定的三個小時,時間到了。
顯然,聽筒那邊的人也察覺到了這一點,他咳嗽了一聲清清嗓子,開口道:
“那麼,事已至此,讓我們來看看最後的答案吧。”
吳紹波睜著眼睛,緊緊盯著手機上的監控畫麵。
“三,二,一。”
他一字一頓地倒數,對即將在監控裡看到的畫麵萬分期待。
山間風聲四起,常青樹的樹葉像潮水一樣波瀾起伏。
蘇成意低著頭,風衣的衣擺被刮得獵獵作響。
他最終還是把手機遞到了陳錦之手裡。
無聲的監控畫麵裡,另一邊的小鄭難以置信地嚷嚷了一句什麼,揪著他的領口把他摁到車窗上,似乎在質疑他的決定。
這樣的內訌場麵自然是吳紹波最最喜聞樂見的,他嗆了口煙,煙灰抖落得到處都是。
陳錦之神色淡然地接過手機,沒有再看蘇成意一眼。
她抬頭看了一眼路牌的指示,步伐邁得全無猶疑之意,微微發卷的發梢飄揚在身後。
她的背影看起來像是敗軍城破之際的公主,孤身一人也要走向敵軍,至死仍劍不離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