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你,雖然沒受什麼嚴重的外傷,但鎮定劑過度使用,他的用藥來源也不太清楚,去好好檢查一下。”
“我沒事啦,就是還有點暈乎乎的。”
楚傾眠彎了彎眼睛,又直起身來,左右張望著“欸”了一聲,開口道:
“陳錦之同學呢?我之前好像看到.”
“看到什麼?”
蘇成意一個激靈,瞬間就從地上爬了起來。
“看到她臉上也有血,不知道是不是受傷了。”
楚傾眠微微皺眉,滿眼擔憂。
“對了,為什麼陳錦之同學會被牽扯進來呢?”
她輕聲問道,像是自言自語。
蘇成意卻來不及解釋她後麵的這句疑問,大腦裡隻是回響著那句“不知道是不是受傷了”。
“她人呢?”
蘇成意轉過頭,向小鄭問道。
小鄭“誒呀”了一聲,瘋狂給他使眼色。
“她剛剛跟我說過話,沒什麼大事,叫你不用太擔心.少爺你看你這一身血的,先擦乾淨吧血呼啦差的不難受麼?”
他一邊說,一邊換了張棉布,一把糊到他臉上。
蘇成意當然能聽出來小鄭這時候是恨鐵不成鋼地在幫他打掩護,但說實在的,他現在顧不得那麼多了。
“這也是血那也是血,欸,這啥?少爺,你這還給自己係了根保命紅繩啊,怎麼斷了呢?”
小鄭從他的脖頸裡抽出來一根紅繩,為了轉移話題而打著哈哈。
蘇成意一愣,接過小鄭遞來的紅繩。
那是陳錦之送的青玉平安扣。
今年的生日禮物,他一直貼身帶著,但現在隻剩下了繩子,玉不見了。
偏偏是在今天。
像是一道晴天霹靂突然砸到了頭頂,蘇成意腦子裡“嗡”的一聲,連著心臟都陣陣發麻。
方才那些刻意的偽裝和忽視都被揭開,他終於意識到這是不得不麵對的,最後的、最終的、毫無轉圜餘地的修羅場。
蘇成意低下頭,看著掌心的紅繩。
斷裂的位置看起來很不平整,應該是方才在林子裡穿梭,或者是摔倒的時候不小心掛到了枝杈上,被扯斷了。
想在這樣的大片密林裡找到一塊玉,難度不亞於大海撈針。
老人們常說,玉會替人擋災。
蘇成意卻分明感到人生中最大的一場災難正迎頭而來,並且避無可避。
小鄭一瞧自家少爺這臉色,就知道全完了,他這轉移話題本來想救一手的,沒想到直接給人一把推雷區裡了。
這塊玉該不會是某位大明星送的吧?!不會吧?!
“啊!這塊玉不見啦?”
楚傾眠睜大眼睛,繼續說道:
“怎麼辦,我幫你找找吧?應該就在這附近的.”
她的反應太過正常,蘇成意這才想起來,在她的視角裡,這塊玉是楊柳送的。
他當時隨口扯的那句謊,大小姐從來沒有懷疑過。
蘇成意抬手捂住眼睛,感覺太陽穴的血管突突跳動。
他實在沒有想到,修羅場徹底炸裂的此時此刻,他居然沒有任何想要挽救結局,想要繼續想辦法欺瞞下去的欲望。
撲麵而來的是負罪感,也隻有負罪感。
“你怎麼啦,哪裡不舒服嗎?蘇成意?”
楚傾眠看著他一瞬間蒼白的臉色,語氣裡滿是擔憂。
“沒關係的,我等下讓他們一起幫你找,會找到的,你不要著急呀。”
她越是這樣說,蘇成意就越是感覺自己是個千古罪人,一時間喉嚨發乾,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但他想說的其實很多。
想說你先走吧,醫生都在等你,先去檢查好了再說。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其實又是欲蓋彌彰粉飾和平的話術,所以他開不了口。
真正想開口說的是對不起。
“對啊少爺,彆著急,一會兒我們都幫你找找看,指定能找到的.”
小鄭跟著在旁邊幫腔,話裡話外都在尖叫呐喊:
少爺你醒醒彆睡啊!這他娘的已經是最危急的關頭了!
並肩作戰多少回,蘇成意當然能接收到僚機的暗示,他搖搖頭,將那半截紅繩握在手心裡。
“不用了,我自己找。”
“找什麼?”
這時候,有人在他身後,語氣溫柔地問道。
蘇成意迅速轉過身。
陳錦之安靜地站在那裡,目光輕輕地落在他身上,看不出來什麼情緒。
她很平靜。
蘇成意忽然意識到,她似乎不應該這麼平靜。
從被牽扯進這樁綁架案開始,她就不應該表現得這麼平靜。
除非,她原本就清楚地知道一切。
她知道她為什麼會被選中作為選項的一端,知道他和楚傾眠之間發生過的一切,知道他心裡自始至終都還有另外一個人。
但她還是站到了這裡,願意為他承擔這樣的風險,願意舍身去救選項的另一端。
為什麼呢。
蘇成意望著她的眼睛,居然在這一刻有些怔怔地出神。
直到看到她臉上的那道傷口,因為沒有經過處理的緣故,又漸漸滲出血來。
這樣的傷口並不深,因為劃破的位置在臉上,所以會更疼一些。
大概也是在來的路上被劃到了,蘇成意想。
這時候,他突然意識到了先前碰到的那條荊棘刺上為什麼會帶著不屬於他的血,因為那是陳錦之的。
鮮紅的血液凝成血滴,從她的下頜上慢慢滴落。
陳錦之像是沒察覺到一樣,雙手插在大衣的口袋裡,靜靜地看著並肩而立的兩人。
良久,三人就這樣靜默地望著彼此。
幾年來曾經短暫浮出過水麵的迷惘困惑,輾轉反側,自欺欺人.萬千情緒都在對望之中紛亂交錯。
山間大風驟起,枯黃的樹葉被攜裹著像大雨一般漫天落下。
蘇成意閉上眼睛,再一次無比清楚地認識到,象征著天譴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著實懸到了他的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