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桐小心翼翼地反問道,他覺得僅僅隻是這個理由的話並不充分。
“大學開學之前,林姐姐送給我的錦囊,上麵繡的就是紅豆。”
蘇成意現在依然沒有把那個錦囊從書包上卸下來,隻是現在需要背書包的時間很少。
繡著平安二字的錦囊就掛在宿舍床位旁邊,隨著有人走過的時候帶起的風輕輕晃動。
關於這個錦囊,林桐也是知道的。
他也有一個,隻不過上麵繡的是竹子。
起初林桐還安慰自己姐姐可能並不太懂得這些花啊草啊的寓意,但收到竹子之後,這種想法也不攻自破。
送竹子是因為“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那麼送紅豆還能是因為什麼呢?
不過是: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林桐閉上眼睛,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
“連意總你都能看出來的話,看來姐姐的確不是一個擅長隱藏感情的人,雖然她沒有任何想要讓你知曉的意思。”
“我知道。”
蘇成意點點頭,這點甚至都不用討論。
林知婉要是知道她的心思已經昭然若揭,弟弟和他都已經心知肚明的話,恐怕會像受了驚的兔子一樣飛速逃走,一年半載都不會願意出現在兩人麵前。
她當然是想隱藏好的,希望隻有她一個人知道這份心意。
摘下助聽器她就聽不到任何聲音,她也不會說話,這或許給了她一些類似於掩耳盜鈴的安全感。
但她又怎麼會知道呢,喜歡這件事原本就是藏不住的,即便捂住嘴巴,也會從眼睛裡跑出來。
“姐姐她沒有想要你困擾的意思,意總,你千萬不要覺得有什麼負擔。”
林桐的聲音很低沉,他垂下腦袋,盯著腳底踩著的瓷磚縫看。
其實他還藏著有後半句話沒問出口。
那就是可不可以不要因此而覺得要避嫌,然後疏遠她。
很難想象姐姐會因為這件事而傷心到什麼程度,她原本就不會說話,即便再傷心也隻能自己默默消化。
能夠有喜歡的人對她來說大抵已經是人生中難得的幸運和奢侈,她絕對不會再肖想過多,隻希望可以遠遠看他一眼就好。
如果他過得幸福,她也會感到很幸福。
姐姐原本就是這樣的人,血脈相連,林桐比世界上任何人都了解她。
蘇成意呼了一口氣,夜晚的冷空氣中他呼出的熱氣很快上浮,在眼前凝結成白霧。
“我不會為此覺得有什麼負擔。”
為了加強這句話的說服力,他緊接著繼續說道:
“如果是彆人的話,可能還會有一點,但是林知婉,並不會。”
聽他這樣說,林桐懸著的心終於悄悄落了地,他鬆了口氣。
蘇成意並不是為了安慰林桐才這樣說的,這原本就是事實。
除了陳錦之和楚傾眠之外,的確也有其他人很高調地表示喜歡他,比如梁妮娜,甚至簡瀟。
梁妮娜的喜歡很像是小孩子對心愛的玩具的喜歡,起初不管不顧地想要拿到手,後來發展為僅僅隻是在玻璃櫥窗外部看著就可以得到滿足。
簡瀟的則更像是口嗨,蘇成意猜測她大概對一百八十個男大學生都口嗨過那些話,是很輕浮隨意的喜歡。
所有這些一切,都和林知婉不一樣。
她的喜歡太安靜了。
是從一開始就不求回報的,是不帶任何奢望的,是真心會因為他幸福而感到幸福的。
相比起其他人,蘇成意更在林知婉這裡感受到,他擔不起這樣無私的感情。
“木頭,你說林姐姐會不會隻是把對我的感激當做了喜歡呢?”
他這樣問道。
其實也不是沒有道理,因為他是在他們姐弟倆人生最灰暗的時間裡出現的,又親手把他們拉出了泥沼,帶回了陽光下。
林知婉前半生又一直困於生計奔波,從未有過感情經曆,突然見到他這樣一個人,心跳加速之間,錯誤地將這份感激誤以為是喜歡,也是不無可能。
“不會的。”
沒想到林桐卻萬分篤定地搖搖頭,否認他的推測。
“意總,喜歡就是喜歡。就像你很清楚地知道,陳錦之和楚傾眠對你的喜歡就是喜歡一樣。
姐姐的喜歡,說到底和她們並沒有什麼差彆,唯一不同的,隻是她從一開始就不求結局。”
“.”
話說到這一步,蘇成意仰起頭來,輕輕歎了口氣。
“如果我說,我沒法給出任何的回應,你會覺得我有點殘忍嗎?”
“不會。”
林桐笑了笑,陪他一起抬頭看天。
京城的夜空霓虹燈閃,看不到一顆星星。
他忽然想到小時候和姐姐一起在院子裡看過的星星,那麼近,看起來好像伸手就能碰到的距離,就像上課學到的詩句。
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
“意總,我想和你說一句謝謝。”
“為什麼?”
蘇成意垂了垂眼,下意識反問道。
“其實從小到大,我一直覺得姐姐過得並不開心。當然了,像我們從前那樣的生活,想過得開心本身就很難。
但姐姐和我不一樣,她在我麵前永遠裝作很堅強的樣子,好像什麼都打不倒她,無論是貧苦的生活,還是她與生俱來的缺陷。”
說起這些,林桐藏在鏡片之後的眼睛瞬間濕潤起來。
“可是我知道,她並沒有那麼堅強,隻是照顧我的責任在拉動著她往前走。
所以我很努力地學習,我想快點成長,好換我來照顧她。可是越是這樣努力,我心裡就越是不安。
因為我發覺她並沒有那麼期待未來會變得輕鬆起來的生活,更多的反而是一種解脫,她好像對這個世界沒有太多留念,隻有多年以來積累的疲倦和勞累。
如果連最後這份需要照顧我的責任都可以卸除了,那世界上還有什麼可以留住她呢。”
“好在這時候,意總,你出現了。
我這樣說你可能會覺得有些誇張,但的確是通過對你的這份喜歡,讓姐姐意識到她的生命是鮮活的,她的人生還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