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宴不知她在看自己的手,搓了搓僵硬的手指便放下來“這是又在做什麼?”
“……”父子倆問了一樣的問題。
蘇毓沒興趣回答,問起了其他“外頭剛才來的人是誰?”
徐宴自小到大這性子頗有些內斂,一般情況下,遇著事兒,隻要不問,他甚少與旁人說。往日在徐家,毓丫是個鋸嘴葫蘆,輕易不開口。徐宴也就養成了除非事關毓丫,否則萬事不與毓丫說的習慣。不過這會兒蘇毓問起了,徐宴楞了一下,便也張口說了。
蘇毓有些唏噓,沒想到古代也有失孤家庭千裡尋親的“昨日我去鎮上也遇到了。聽說家中長輩重病,就等著見這孩子最後一麵。沒想到兜兜轉轉,居然找到這裡來。”
徐宴對旁人的事沒做評論,點點頭“總得費些功夫的。”
感歎完彆人的事兒,蘇毓斜眼看他。
見徐宴似乎是沒事兒了,她這見不得徐宴歇著的心又跳動了起來。
於是她岔開腿,屁股挨著小馬紮直起腰,張口就理直氣壯地指使他去乾點兒彆的活兒“我昨兒買的那個豬骨頭,還有那些下水。你若是無事,可幫著洗一洗。”這眼瞧著就到飯點了。
豬骨頭燉湯,至少得一個時辰才鮮。那些下水清洗麻煩,也頗耗時辰。不指望徐宴做菜,蘇毓覺得,他洗一下東西倒是可以的。
其實也不是不指望,而是能力所限。徐宴目前的水平,也就止步於燒熱水和煮熟稀飯吧。她雖然想偷懶,但也受不了一天三餐吃稀飯。
徐宴眼皮一跳,垂眸看著蘇毓。
蘇毓挑眉“不能洗?”
……這倒也不是。正巧這幾日徐宴打算歇一歇,確實是閒著。
蹲下身盯著蘇毓腦門看了一會兒,眼睜睜看蘇毓腦袋上糊糊從頭發滑到臉上,整張臉麵目全非。徐宴沒忍住嘴角抽搐,掩著嘴輕輕笑了一下,轉頭便去了。
蘇毓“??”笑屁?
徐宴的背影消失在灶房門裡,蘇毓哼了一聲仰頭靠著門檻,麵無表情地等麵膜乾。
昨日那些下水,蘇毓早做過處理。此時隻需再仔細搓洗便能直接下鍋。蘇毓已經很久沒吃葷腥了,這會兒滿腦子鹵大腸,爆炒豬腸。
而灶房裡,徐宴在看到這盆沒人吃的下水和豬骨頭後,整個人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之中。沒養過家,徐宴拿捏不準市麵上柴米油鹽的價格。但他還是清楚,這年頭還沒人吃過大腸的。豬大腸裡頭都是穢物,再貧苦的人家都沒吃這種東西的。
徐家到底苦到什麼地步,毓丫會買這種醃臢東西回來吃?
餘光瞥見人影進來,他驀地抬頭。這一抬眸,就瞧見蘇毓頂著一腦袋的藥糊和一張大綠的臉進來。
若忽略蘇毓的脖子以上,徐宴自然看到蘇毓一身打滿補丁的破襖子。往日徐宴的目光幾乎不會落到毓丫身上來的,不看,所以不曾注意過。此時睜眼看人了,他方注意到,蘇毓穿的衣裳有多破。褲腿上爛出來一個一個的洞。這些破爛,毓丫用黑藍的碎布片縫著,雖然不臟,卻要多寒酸有多寒酸。
昨夜蘇毓哭訴的話在耳邊回響,此時看來並不摻假,徐宴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蘇毓身上穿的,比街頭的乞丐身上穿的,確實沒好多少。真要比的話,也就多了一份乾淨整潔罷了。
抿了抿嘴角,徐宴更沉默了。
因為要敷麵膜怕弄臟,故意找了箱籠裡最破爛的衣裳穿的蘇毓不明所以。眯著眼睛,摸瞎似的摸到徐宴身邊蹲下。隻見他擼高了袖子,大冬天的那雙漂亮的手和小臂都泡在水中。白皙的手背粉紅姑且不說,手指手掌連著手腕的那一處凍得通紅。
他蹲在木盆邊上,鴉羽似的眼睫覆蓋著整個眼瞼,沉默不語。那張清雋的臉低垂著,從蘇毓的角度隻看到他眉心擰出一個疙瘩。
“洗好了沒?”
一聲驚醒了徐宴。
“……這是中午要吃的?”許久,徐宴略帶沉重的口吻開口問。
“嗯,”蘇毓糊得就剩兩眼睛露在外麵,沒領會他的沉默,很自然地點頭“我昨夜已經清理過一遍,你用鹽和麵粉多搓洗兩遍便可。”
徐宴“……這是腸子。”
“昂?”廢話,她買的她能不認得這是腸子?“我會做鹵大腸。”
徐宴“……”
徐乘風不知何時也湊過來,蹲在他父親的旁邊。皺眉的表情,跟他爹一脈相承“可這是腸子啊!”
“腸子怎麼了?雞腸你不是也吃了?”蘇毓眼皮一翻,無意識嘲諷,“怎麼?雞比豬高貴?”
徐宴“……”
徐乘風鼓起了臉,抓他爹胳膊搖晃起來“爹!”
然而他爹也拿蘇毓沒辦法。
……不管怎樣,在蘇毓的堅持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徐宴忍著惡心把這些豬下水全清理乾淨。若不是蘇毓連聲說可以了可以了,他估計要十遍二十遍地搓洗下去。
總體來說,清理得十分乾淨,蘇毓滿意到認可了徐宴作為洗菜的人出現在灶房。
蘇毓是十分會吃的。會吃的另一個意思,她也十分擅長做菜。出國留學那幾年,她為了生存和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欲,鍛造了一手好廚藝。因個人口味,她尤其擅長川菜和鹵菜。所以等她將爆炒的大腸端上桌,香味動搖了父子倆的想法。
抱著試探的心態嘗了一筷子後,徐宴徐乘風父子安靜如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