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宴“……”
麵紅耳赤,無言以對。
怪不得乘風對自己母親諸多嫌棄,徐宴沒想到張家姑娘會在背後這樣教他的孩子!
因出身寒門,書籍古籍接觸得少,徐宴抓住一切機會豐富自己的學識。書院裡有藏書閣,他一有空閒便泡在裡頭如饑似渴的讀書,大多時候分不出心思去關注旁的。長子養在身邊,明明教導也算用心,但還是不儘如意。
他原本以為是自己隔開了母子倆才造的成這幅局麵,現如今看來,根本就是有人故意在背後挑唆他兒子去厭惡親生母親!
又震驚又憤怒,但徐宴一個謙謙君子也不好背後說一個未出閣姑娘家什麼,隻冷著臉叫徐乘風出去。
蘇毓淡淡笑了一聲,不摻和嚴父教子。
這孩子從小到大,除了不能爬還吃奶的時候跟毓丫親近過,長大了可是看賊一樣對自己的母親。
聳聳肩,蘇毓將苦藥一口乾了,想起來抄書的事兒。衣裳沒賣出去,書要還抄不成,整個冬天加明年的春天都沒有什麼進項。兜裡一兩銀子不夠撐這麼久,蘇毓心裡有點著急。
得想個什麼法子將徐宴父子倆給支出去,想來想去,蘇毓皺著眉頭又回到臥房。
補藥喝了兩天,蘇毓感覺身體裡有明顯的變化。一來是手腳熱了,二來她夜裡睡得十分沉。睡得好,臉色慢慢就脫了青,精氣神也好許多。她此時坐在窗前,銅鏡裡的這張臉已經比初見時好太多。黃水不淌了,凍瘡的紅腫也已經消下去。
除了還留了一點黑痂,但過個三四日也會掉。
不過毓丫的皮膚是真的很差,黑黃粗糙,臉上還有些橫肉,估計健身塑形能消掉。但常年用一邊咀嚼食物的習慣,她這臉還有點左右不對稱。蘇毓齜牙咧嘴地揉右臉腫大的咬肌,心裡琢磨著各種補救措施。不然弄不好,好好一張鵝蛋臉可不就成歪瓜裂棗的倭瓜臉了嗎?
蘇毓有點惆悵,毓丫也太不講究了,給她留了好多坑。這桌上,還是缺一套胭脂水粉。
這麼想著,就聽到外頭傳來小孩兒的啜泣聲。
徐乘風哭起來怪惹人憐的,小嗓子嗚嗚咽咽的,特彆招人疼。蘇毓伸頭瞄了一眼。父子倆現在在書房裡頭說話,書房的門也是敞開的。蘇毓趴在窗邊看了一會兒,突然冒出一個主意。
給臉上上了一層藥,她去灶房成了一盅湯端去了書房。
這時候徐宴已經沒在管教孩子了,蘇毓端著湯進來的時候徐宴已經坐下來看書了。徐宴是個很客觀且冷靜的人,不會因為一時的情緒,模糊重點。在他看來,這個家已經為他付出到這個地步,那麼讀書這條路,他必然要有所收獲才對得起付出的人。
這樣想,徐宴收拾了複雜的情緒,沉下心來繼續讀書。
書房裡,書桌是側對著窗子的。為了省點蠟燭煤油,特地這般擺著。此時他端坐在書桌後頭,窗外的光照在他臉上,整個人乾淨清透得仿佛雪中玉樹。他神情沉靜專注,如朱墨暈染的唇淡淡地抿著,蘇毓注意到他竟然有唇珠。
徐宴聽到腳步聲,微微抬起眼簾。
映襯著雪光,他鴉羽似的眼睫下,眸光仿佛星辰碎裡麵一般明明滅滅。
徐宴有些詫異,畢竟往日毓丫是甚少進來打攪的。除非他叫她進來,否則就算是送吃食,毓丫也是人站在外頭。仿佛書房是什麼重地,她不配進來。
“怎麼了?”徐宴一身青衣,烏發用一根碧青的綁帶綁著悉數披在肩上。
蘇毓不知毓丫的習性,掛著略顯討好的笑,小心翼翼地將湯水擱在桌案邊。徐乘風正在小桌子邊練字,因著被父親教訓了一頓,此時一邊練字一邊抽噎,模樣好不可憐。
“是這樣的。”蘇毓耷拉下眼皮,屁股挨著小板凳坐下。
先是歎了一口氣,而後,在徐宴安靜詢問的目光下特彆可憐兮兮道,“今兒我村口收衣裳,鄰村王家的芳娘又壓了一半的辛苦錢。我黑燈瞎火的繡了小半年才繡出來的東西,她壓價格壓得成本都賺不回來。這不一惱,嘴上沒把門,就得罪了人家芳娘。芳娘往後是不收我的繡品了。這一條來錢的路也斷了……”
以往,毓丫是從未與徐宴說過此事。蘇毓不提,徐宴還不知毓丫有賣繡品的事兒。清雋的眉頭微微蹙起了,他擱下筆,正色起來“那,你如今打算如何?”
“我琢磨了這一會兒,想著,人家芳娘能做這收衣裳的活,不過是仰仗她識得幾個字罷了。”
蘇毓扭著身子,一臉無知婦孺的悲苦“被人壓榨血汗錢還挨罵賠笑臉,何苦來哉?若是我也能識字。大可自己去做那賣衣裳買繡品的活兒……”
她小心翼翼抬眼,看一眼徐宴,又垂下去“宴哥兒,你能教我識字嗎?”
徐宴沒想到悶不吭聲的毓丫有這等覺悟。竟然因一次爭執,就能想到這些,且精準地抓到關鍵點。
老實說,他心裡十分吃驚,甚至還有些驚異。但轉念一想,毓丫一個大字不識的婦道人家,養起了一家三口,還供他讀書,沒點能耐不可能。此時此刻,他破天荒地正色打量起蘇毓。
還是那句話,毓丫有一雙清明且瀲灩的桃花眼。而毓丫的身體裡的蘇博士靈魂仿佛一碰明火,點燃了這雙眼睛最精彩的部分。這雙眼睛,立即就靈動了起來。
書房裡陷入安靜。
許久,徐宴開了口“你當真想學?”徐宴不排斥甚至是欣賞有上進心的人。
蘇毓堅定地點頭“我會努力。”
徐宴笑了“那,往後每日辰時,你跟乘風一起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