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乘風真趴在桌子邊緣斯斯文文地啃排骨。聽到這話,抬起頭,眨巴著大眼睛茫然地看著蘇毓。蘇毓不看他,他便又將腦袋扭過去,看著自己爹。
“嗯,”徐宴老早就給徐乘風開蒙,彆看他如今年歲不大,其實早已認得很多字兒。許多古詩詞,淺顯一點的經書都有看過。這小屁娃子雖沒有像父親那般聰穎,但也遠遠超過一般同齡孩童,“等我手頭上的事情處理完,會替他找好私塾。”
這件事徐宴來操心的話,蘇毓就不管了“那行,宴哥兒,過兩日,我想讓你帶我去一個地方。”
下午徐宴的話都說成那樣,蘇毓乾脆就不藏著掖著了。本身她不是那種憋在心裡不說話的性子,徐宴的性子太內斂,有些話若是她不放開來說,很難解決。
徐宴於是抬起頭,目光看過來。
蘇毓稍微組織了下語言,將金陵讀書人字畫局的事情與徐宴說了。
徐宴聞言頓了頓,事實上,他也有聽說這件事。早在徐宴被金陵的讀書人注意到時,就有人邀請他參與過。但徐宴覺得裡頭銅臭味太足了,去得多,會消磨讀書人刻苦的意誌。徐宴每日為豐富的閱讀量如饑似渴地讀書,沒太多心思去參與這樣的活動。
不過蘇毓既然想去,他當然也能抽出一天空閒來“你有何打算?”
“吃完飯,我畫一幅給你瞧瞧。”
徐宴眼一跳,鴉羽似的眼睫完全睜開,蘇毓竟然足以到他有一雙黑到泛藍的瞳孔。眼睛黑白分明,極其的乾淨。他定定地看了許久蘇毓,須臾,點了頭“好。”
蘇毓其實有些摸不準自己坦白的這件事到底好不好,但看徐宴的樣子,似乎接受度很高。想想,她便講這事兒拋到腦後,左右這廝乾不出將她當妖怪燒了的事兒。蘇毓就抓著他性子之中的這一點,頓生了耍無賴的念頭“我想去賣字畫試試。”
用罷了晚膳,徐乘風小屁娃子洗的碗。站在小馬紮上,弄個抹布一點一點擦洗。這不是蘇毓虐待兒童,而是徐宴作為親生父親在鍛煉長子。
二三月份,天還黑得早。這會兒晚膳用罷沒多久,天色已經全暗下來。寒風吹著屋下的燈籠來回晃悠,蘇毓嗅到風中雨星子的味道。隔壁張家不知在做什麼,蘇毓瞥到張家那不出門的二姑娘穿了一身紅衣裳立在院子裡,不知在看什麼。瞥到蘇毓,頭一扭就進屋去了。
蘇毓也沒多想,叫徐宴出來把衣裳收起來,自己則去了屋裡卸妝。
她知道古代的胭脂水粉含鉛量很高,但是她如今沒有時間和工具去琢磨化妝品。隻能保證卸妝弄得乾淨些,彆叫這些鉛爛了臉。
不得不說,蘇毓長期以來的堅持是有效果的。她用了將近三個月的功夫每日護膚,每日護養頭發,調理身體。她如今不算膚質太好,但已經白淨了起來。三個月風雨無阻地自虐,身體線條緊實又流暢。頭發雖還沒能養到烏黑整齊,但裡麵長出了厚厚一層,至少不那麼稀疏了。
蘇毓坐在窗邊,仔細地對著銅鏡卸妝。擦拭著臉頰,突然就摸到了耳垂。憶起方才徐宴手指觸碰她耳垂的那一小動作,她手一頓,忍不住就發起了呆。
這一發呆,又想起徐宴那廝老僧入定的躺姿,蘇毓又將這顆亂跳的心放回肚子裡。沒什麼,也不是沒一起睡過。這般想著,蘇毓收拾了東西站起來。才一站起來,她留意到自己耳垂後頭有個紅點兒。銅鏡有些模糊,看不太清。但就是紅紅的一個點兒。
摸了幾下,還有點凸起。蘇毓愣了下,就看到徐乘風小屁娃子端著個盤子進屋來。
“娘,這是鄰居送來說要給你的。”
蘇毓看了一眼,是一小盤的紅棗乾。她讓徐乘風將棗乾放桌上,扭頭叫小屁娃子過來看。徐乘風眼睛好,看到蘇毓耳朵後麵就呀了一聲“娘你耳朵後麵有一朵紅花哎!”
“紅花?”蘇毓愣住,摸了幾把感覺手感不太像痣。但捏了幾下也不疼,“什麼樣兒的?”
徐乘風皺起了小眉頭,想了下,不知該如何說“唔,五個紅點兒連在一起,看起來就像花一樣。”
……原來是五個紅痣麼?蘇毓覺得有些稀奇,懟在鏡子旁邊看。不過長在耳朵後麵實在很難看清楚全貌,況且,這會兒天色已晚,銅鏡這畫質也模糊不清。她心裡知道不是什麼奇怪的病變,也就沒管了“紅棗乾是誰送來的?你可有謝謝人家?”
徐乘風點點頭,眼睛盯著紅棗乾“是正對門那家,說是鄉下送來的,給我們家嘗嘗。”
蘇毓吃了一口就將盤子給他了。
她這些日子吃中藥調理,紅棗也吃了不少,真的不想吃紅棗了。吩咐徐乘風一天隻能吃三個,蘇毓又去裝了一盤子糕點給正對門送過去。
正對門的女子正在喂奶,聽到外頭動靜就打發了相公出來。這家相公是個笑麵人,見人就笑,如沐春風。他見是蘇毓,不遠不近地站著問是什麼事兒。蘇毓將盤子遞給他,多謝他送的紅棗乾。見那相公接過盤子,蘇毓便轉身就走。
才走一步,被嚴家的相公喊住“聽說徐家相公入了豫南書院?”
蘇毓轉過身,點了頭“是的,還未入學。”
“這樣啊,”嚴家相公笑得更和睦,“正巧我也是豫南書院的。往後是同窗,定然與徐家相公一道來回。徐家弟妹若是便宜的話,記得多來我家中走動。內子性子有些羞澀,來金陵半載了,也不大出門走動。我觀弟妹做事爽利,是個好性兒的人,可否請以後多來與內子說說話。”
蘇毓往屋裡多看了一眼,就看到一個杏眼兒的小婦人抱著孩子站在窗邊,衝她含蓄地笑。
她其實也沒多少能說話的人,聽到這話自然是笑“往後也可以請她來我家中走動。不過我這段時日裡上午大多有事出門,下午會在。嫂子若是無聊了,就來我家坐坐。”
嚴家相公聽她答應了,忙謝過她。
蘇毓點點頭,沒其他事就回屋裡去。徐宴就立在門邊看了會兒也沒多問,與蘇毓一道進的屋。蘇毓隨口將將嚴家相公也是豫南書院的給徐宴說了。徐宴淡淡‘嗯’了一聲,對嚴家的相公不太在意的樣子“夜裡我要看一會兒書,燈要點著,你可以嗎?”
蘇毓抬頭看了他一眼,聳聳肩“彆太晚就行。”
徐宴有早起讀書的習慣,風雨無阻從不懈怠,夜裡倒是不會太耗著。但是睡前閱讀是他的習慣,總是得堅持。見蘇毓沒反對,徐宴理直氣壯地將自己的書搬進了臥房。
夜裡果然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寒氣很快就彌漫上來。
窗子已經從外頭合上了,一盞油燈擱在床頭。偶爾從窗戶縫隙裡鑽過來一陣風,拂動的燭火跟著搖晃。徐宴坐在床上,手裡拿著一本書在看。他已經洗漱過,頭發還沾著水汽。眼睫和發梢水浸染過後的墨黑,有點濕潤的溫軟。徐宴唇輕輕地抿著,唇珠在晃動的燭光下看著,十分的漂亮。
蘇毓就在床的另一頭,慢吞吞地給自己抹梨花膏。
這玩意兒還是當初徐宴給蘇毓帶的。因為用著好,價格也不算太高,臨走之前,蘇毓特地買了許多瓶一起帶著。這會兒天氣太乾或者皮膚乾的日子,她都當身體乳用。
這會兒,徐宴在看書,她就在抹身體。
自虐鍛煉出來的肌肉線條在燭光下看著格外的漂亮。蘇毓穿著褻衣,抹完長腿抹上肢。上肢抹完了,就慢吞吞地塗抹脖子。她本就是先天骨骼條件好,鎖骨和腰窩被鍛煉得更漂亮。這會兒舉手投足,那又直又深的鎖骨溝壑露出來,一旁看書的徐宴眼睫飛快地顫抖了一下。
那雙清淩的眼睛幽沉沉的,不著痕跡地在蘇毓的鎖骨飄了一下,又垂下眼簾去。
蘇毓不知道,她抹完了脖子,感覺手心裡還剩很多。這東西挖出來再塞回瓶子裡也難。她隻好抹在自己的腳上。隻是才一彎腰,衣裳襲上去,那極漂亮的腰窩就暴露在徐宴的眼皮子底下。
徐宴坐著沒動,隻是那雙眼睛的眸色更暗了。
蘇毓擦完腳就起身,趿著鞋子將瓶子放到梳妝台上。衣裳蓋下去,又恢複了安靜。
徐宴眼睛緩緩地眨動了一下,低頭繼續看起了書。
蘇毓轉身回到床榻之上時,徐宴眉眼平靜地翻動了一頁。嘩啦一聲書頁翻動的聲音,在夜裡十分清晰。蘇毓看他嘴角輕輕抿著,不期然又注意到他那個漂亮的唇珠。
心裡無聲地嘖了一聲,蘇毓脫了鞋子上榻“我先睡裡頭,你看完就吹燈吧。”
徐宴眼簾抬也沒抬,淡淡地嗯了一聲。
蘇毓現如今是秒睡的人才,隻要躺下,數個三下,意識很快脫離。
她翻身背對著徐宴,呼吸聲很快放平了。專注地翻動書頁的徐宴眼睫又顫動了一下,偏向了蘇毓。隻見牆麵上被燭光投射了一個窈窕的影子。蘇毓是側躺著的,纖細的腰肢陷下去,徐宴就看到她衣裳不自覺地掀上去,露出了那個第一次被看見的漂亮腰窩。
不知過了多久,徐宴慢吞吞地收回了目光,複又將目光投放到書頁上。
從前從未有過衝動的徐宴,此時覺得身體裡似乎湧動了一些燥熱的東西。十三四歲的時候不懂事,不大懂身體的變化是怎麼回事。十八歲的徐宴卻很清楚自己怎麼了。空氣中彌漫著一些梨花混合著草藥的香氣,十分好聞。寂靜的夜裡,耳邊是蘇毓陷入黑甜夢境的平緩呼吸聲……
他冷靜地合上了書,扭頭吹滅了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