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頭看了他半天,蘇毓也忍不住笑起來。蘇博士不是個細膩的人,也冷清得厲害。看似落落大方,大多數時候對人都隔著一層。小屁娃子討嫌歸討嫌,還真是叫蘇毓放到心上了。捏著他紅撲撲的臉頰,蘇毓難得生出了慈母心腸“要跟我一道歇個晌午覺麼?”
徐乘風臉頰肉都被捏紅了也不喊,含含糊糊地點頭“嗯!”
既然這樣,蘇毓抬眸看了一眼立在門邊就靜靜看著她的徐宴,牽著小孩兒就回了屋。
被說了多少次都沒改的栓門問題,倒是頭一回聽了。徐宴聽到耳邊啪嗒一聲門栓拴上的聲音,看著緊閉的房門,心裡咚地一下沉下去。撓了撓鼻梁,徐宴麵上難得浮現了懊惱的神色。
在門邊站了會兒,徐宴也沒出聲打攪,倒是轉身出去了。
蘇毓一覺睡醒,精神好了許多。小屁娃子還在睡,臉頰紅撲撲的,蘇毓也沒叫他。起身去簡單梳洗了一下,便又想起還有事情要做。雖說大夫囑咐了她切莫勞累,但冷飲鋪子還是要開的。如今已經是五月,六七月分也就兩個月的日子。既然要做,那就做得有成效一點。
將那點兒情情愛愛拋到腦後,蘇毓換了身衣裳,便去敲了書房的門。
徐宴正在書房裡忙著,不曉得忙什麼,蘇毓過來之時就看到他書桌上堆了一堆陳舊的紙張。因著還在冷戰,蘇毓也不跟他多說,隻交待了自己要出去一趟,乘風一個人在屋裡睡著。叫他看書的時候莫忘了,多去照看一下。說完,她轉身就往外走。
隻是她一轉身,胳膊就被徐宴給抓住了“等等毓丫。”
蘇毓往日不覺得毓丫這名字有什麼,如今聽他提到毓丫,卻有一股莫名的火氣湧上來“什麼事?”
徐宴有些被她冷淡的語氣給刺得心口一哽。頓了頓,他壓下這點突兀的情緒,握著蘇毓的手腕將人拉到書桌後頭坐下。事實上,徐宴不是個會給人解釋的性子,此時開口便很有幾分艱難。頂著在蘇毓冷漠的眼神,他到底還是開了口“毓丫,我們談談。”
蘇毓手裡還有彆的事,但想了想,還是點了頭。
這件事說起來,徐宴是沒有太多能解釋的。做錯了就是做錯了,徐宴是認的。隻是這婚書,確實還是有幾分困難“當初你來徐家,生辰八字就是沒有的。父親從瓦市裡將你帶回徐家來,你也隻是告知了年歲,並未告知生辰。我後來也有去牙行查過,但年代太久,這些東西早就沒有了。”
蘇毓一愣,倒是沒想過這些,毓丫的生辰八字徐宴居然不知道?
“你來徐家之時我年歲尚小,許多事都記不大清楚。”徐宴聲音清悅冰涼,卻帶著一股安撫的情緒在,“但依稀記得賣你的那個人牙子是外鄉的,就在瓦市裡隨意支了個攤兒。父親看著蹲在一起的孩子可憐,動了惻隱之心。我挑中了你,便十兩銀子將你帶了回來……”
蘇毓心咚地一下,果然聽徐宴說“人牙子早就不知去向。你的生辰八字,如今也隻有你自己知曉了。”
“……若是要補婚書,要麼你告知我你的生辰八字,要麼隻能我偽造一個。”徐宴吐出一口氣,“毓丫,錯我認,不要避開不談。逃避不能解決問題,我們是要過一輩子的。”
“……”蘇毓心口怦怦跳,有種不知該說什麼好的語塞。
她想過徐宴是嫌棄毓丫的。畢竟與蘇毓不同,曾經的毓丫是真的不識字,實打實一個閉目塞聽的鄉下婦人。毓丫不懂道理,徐宴懂。所以內心認定了兩人的婚書不辦就是徐宴有彆的想法,糊弄不懂規矩的毓丫。但從未想過,徐家竟然連毓丫的生辰八字都不清楚。
“毓丫……”徐宴也是如今才意識到,他朝夕相處的童養媳身上有許多疑惑的地方,“你到底是哪裡人士?曾經姓甚名誰,又是怎麼流落到雙門鎮的人牙子手中……這些,你從未與我說。”
毓丫當初到徐家,也快十歲了。八九歲在古代不算小,大多數人這個時候都已經記事了。徐宴不曾去主動問過毓丫的過去,毓丫也沒有將過去告知他的意思。他們的生疏,不是隻有徐宴一個人的感覺。但是這些徐宴也不好翻出來說,說出來就總覺得是在找借口為自身推脫。
蘇毓哪裡答得上來?她根本就沒繼承毓丫的記憶。
“婚書會補辦,”徐宴又道,“隻是,這到底是你告知我生辰八字,還是偽造,毓丫……”
“彆喚我毓丫,”蘇毓左思右想,覺得有些事還是要說,“我姓蘇。”
“蘇毓,我的名字。蘇是姑蘇的蘇,毓,乃鐘靈毓秀的毓。”她抬起眼簾,那雙清淩淩的桃花眼直直地盯著徐宴的眼睛。雖然不清楚毓丫的生辰八字,但蘇毓記得自己的生辰。她按照年紀換了出身的年份,用自己的生辰告訴了徐宴“十一月三十,是我的生辰。”
徐宴眼神幽沉了下去。鐘靈毓秀的毓,蘇毓,這名字,可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姑娘。
這半年,徐宴總猜測蘇毓曾經的出身和家世,隻敢猜測她出身殷實人家,卻沒敢往太高了猜。可這名字一出來,徐宴就覺得可能猜錯了。不是他太武斷,而是大戶人家取名有個約定俗成的規矩,隻有嫡長才是單字,後麵的子嗣都是雙字。且蘇毓的這個名字寓意十分不錯,一般人家甚少給女子取這個字。
“你,”徐宴不期然又想起芳娘,還有那副他覺得古怪的畫像,“毓娘你想起以前了?”
“沒有,”蘇毓搖了搖頭,“隻是記得名字和生辰而已。”
“那,為何,曾經你……”徐宴想說為何曾經徐家夫婦問蘇毓生辰八字之時,蘇毓就是不開口。但轉念一想,又好像懂了。若當真毓娘出身大家,遭遇不側才淪落到鄉野。年幼之時的毓娘盼著早晚有一日她被家人尋回去,身上若拖了個莫須有的婚約,與當時的毓娘來說,是個拖累。
徐宴抿了抿唇,後麵的話便不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