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風臉埋在蘇毓的懷裡,嘟嘟囔囔地說著很想她的話。小孩兒大半年沒見躥高了不少,比先前至少高了半掌。似乎儲君的學業很辛苦,原先被蘇毓喂得胖嘟嘟的臉頰都消下去,臉頰都尖了。
白皇後人立在門邊靜靜地看著母子倆,眼圈兒不由地泛紅。
蘇毓連忙擱下筆,兩手掐著孩子的咯吱窩將他人提留起來。孩子的小臉兒抬起來,果不然,大葡萄似的兩隻眼睛掛著淚。才六歲半大的孩子離開父母去宮裡,再乖巧也會覺得委屈。蘇毓替他擦了擦眼淚,抬眸看向站在門邊沒進來的白皇後。
“娘娘?”這會兒抱著人也不方便行禮,蘇毓連忙起身,“請裡麵坐。”
白皇後對蘇毓存了一種說不出的愧疚感情,明明是最親近的母女倆,當初也並非她故意將女兒弄丟。但她就是覺得對不起蘇毓,一想到蘇毓遭遇過的種種,白皇後都有一種抬不起頭的心虛和窘迫之感。這會兒蘇毓開口招呼她,她才抬腿緩緩地走進內室。
關嬤嬤鈴蘭等人在書房外候著,此時書房裡就母女母子三代人在。
今日天兒不算好,屋裡燃了煤油燈。晃動的燭火照亮了書房的每個角落。白皇後在蘇毓的對麵坐下,蘇毓一邊攬著孩子,一邊給白皇後斟了一杯茶水。白皇後端起杯盞呷了一口茶水,天兒不算特彆的冷,但涼風習習的有些涼。嫋嫋的水汽氤氳得兩人的麵孔看不清。
“娘娘此次帶乘風一道出宮是來嘗嘗火鍋的?”乘風膩在蘇毓的懷裡根本不能哄。一哄便嗚嗚哇哇的哭得傷心。蘇毓被他哭得心軟,難得沒有計較這小子鼻涕眼淚往她衣裳上抹。
因著愧疚,白皇後如今連跟蘇毓多說幾話都有些拘謹,不似金陵時候那般自如。不過蘇毓開口,她立即揚起笑臉“自然是的。年初的時候就說要來嘗嘗,那時候忙,沒嘗到。正好乘風難得沐休,閒來無事,便帶他出來嘗嘗味兒。”
蘇毓什麼眼神,自然看得出白皇後窘迫。其實這感覺,上回見麵也有。
當時有要事要商量,蘇毓身邊還有徐宴在。緊著事情,便忽略了這點彆扭之處。但今日不同,沒有外人在,又是在這個密閉的氛圍裡。白皇後心裡的感觸,怕是更深。但老實說,調換身份這事兒並非白皇後的錯。如今無法將她認回去也是形勢所迫。
感覺到白皇後的黯然,蘇毓歎了口氣,乾脆挑明“娘娘不必如此。”
白皇後一愣,抬起眼簾。
“想必娘娘也知毓丫落過水,喪失了一些記憶。許多過去的事情,是毓丫曾受過的苦。娘娘可以愧對過去的毓丫,到不必覺得愧對如今的毓娘,”鼻涕抹太多了,蘇毓沒忍住捏了一把小家夥的臉頰肉,眼神警告,“毓娘沒有記憶,並沒有為過去的事情怪罪娘娘。事實上,若非這等陰差陽錯,或許毓丫不會有乘風這樣聰慧的孩子,毓丫的苦毓娘無法言說。但榮華富貴如今的毓娘是不貪的,且順其自然便好了。”
“毓娘……”白皇後似乎被蘇毓的話觸動。雖然毓丫毓娘她沒有太弄明白,但又似乎懂得什麼。
“娘娘往日在金陵怎樣,今後還可以如此。”乘風腮幫子被捏住,終於不哭了。兩手抓著蘇毓的手,企圖將他娘的手指摳下來,“我不說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這種話,但往事不可追,珍惜當下吧。”
白皇後瞳孔劇烈一縮,心口劇震。
她眼睫飛快地顫抖,許久,呷了一口水將這點觸動壓下去。
白皇後放下杯盞,抬眸鄭重地看向蘇毓“毓娘,雖然往事不可追,但也得分人分事。人人都道做人該豁達。但母後豁達了一輩子,被人當做傻子玩弄。母女骨肉分離,親生女兒在鄉野受儘苦難。母後如今不想豁達了……”
“娘娘這是何意?”蘇毓不懂白皇後突然之間在說什麼。
“無事,”白皇後沒有多說,“安心,不會有事。”
蘇毓覺得她神情有些奇怪,似乎要做什麼的樣子。但白皇後又不願多說的樣子,蘇毓摸不透她什麼打算,便也沒多問了。安靜地坐了會兒,命人送了爐子進來。無論是白皇後還是乘風,都不太適合再店裡大廳用膳,乾脆命人送進來。
母子,母女三人在蘇毓的書房用了頓火鍋。白皇後便帶著乘風離開了。
小孩兒很懂事,沒有抱著蘇毓不願走。
不過這之後沒過幾日,京城便又出了一樁新鮮事兒。說到底,還是跟前段時日的長公主有關。蘇毓聽聞這事兒的時候人還在華容閣。是來華容閣看新品的貴婦人們說,她才知曉。
幾日前,白皇後從晉淩雲手中救出來一個滿身是傷的小宮婢。據說救出來時已經不成人形了。白皇後震驚於晉淩雲歹毒心性不改,親自去到宗人府。命人強取了一碗長公主的血,當場滴血驗親。令所有人震驚的事情發生了,晉淩雲的血與白皇後根本不能相融。
這一滴血驗親,直接將晉淩雲長公主的身份給推翻了。這個囂張跋扈不可一世的嫡公主居然並非元皇後所出,是個徹徹底底的冒牌貨!
此消息一出,朝野上下一片嘩然。
蘇毓心裡咯噔了一聲,憶起當日白皇後欲言又止的模樣。立即就明白了。雖說滴血驗親這等被現代科學證明是不具備說服力的,但在古代,似乎有著不小的威懾力。
如今整個後宮,白皇後開始徹查二十六年前公主被掉之事。首當其衝的,便是當時也在宮裡生產的定國公夫人。蘇家如今被頂上了風口浪尖,除此之外,白皇後生產那幾日在宮中的所有人都被徹查。
一時間血雨腥風,老冀北候夫人早不走晚不走,正好這幾日離開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