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覓心裡冷不丁就咯噔一下沉下去。徐宴話的意思他當然懂。在座都是飽讀詩書之人,如何不知道自古以來大災之後必有大難。隻是,劉覓覺得事無絕對“大人又如何斷定,這必定是人傳人呢?”
廖原也陷入了沉思,臉色凝重。
“不管是不是,有些事要防範於未然。”
徐宴素來是走一步看十步的。並非他迂腐掉書袋,而是現狀便是救濟站裡有人發病,而贛南的雨勢不停,城內可供百姓糊口的糧食漸漸不夠吃了。害病的人越多,造成的危險就越大。如今趁著百姓身體康健時北上,將來餓得動都動不了,那才是真的大難。
劉覓垂下眼簾,覺得這個理由未免牽強。
廖原出身民間,倒是見過不少事情。不能說徐宴的擔憂沒有道理,但現實情況便是如此。徐宴並非此行的主理人,他能說動當地駐軍來接手堤壩的事情,是因為南下官員的目的是一致的——都是為了治理五河而來。如今意見相左,身份低的弊端顯出來了。
“若是一直無法說服萬寶園,大人預備怎麼辦?”隻要是徐宴的決定,廖原當然支持。
徐宴將輿圖打開,讓兩人看過來。他指著贛南的地貌圖和五河的分布,劃出了一條安全的去路。贛南的西北邊靠山,地勢較高。五河之所以命名為‘五河’,是因為一條主乾,分成了五條岔道。下麵的細枝末節先不論,這五河的每一條岔道,又分彆被衝刷出一條寬闊的河流。
如今他們在五河下遊最粗的一條河道,也就是南河的中下遊地區。中下遊地區集中了贛南的平原和低窪地貌。洪澇嚴重的便是這一片。當然,這一片也是贛南人群最密集的地方。
“南河這一條乾道暫時舍棄,帶著人先北上。”徐宴指著南河的上遊,以及五條河流分叉的節點處,“若是雨勢還不停,將來半個月,這一塊必定全部被淹沒。這裡若是不能疏通,大量的泥沙從主乾衝下來,這一片必定要漲,水漫出來,屆時百姓就是想走也走不掉。”
廖原和劉覓麵麵相覷,臉色瞬間沉重。不管腹瀉高熱是不是瘟疫,他們如今要解決的根本不是南河這一片區域的洪澇,而五河分叉節點處的泥沙淤積。
然而還是那句話,萬寶園不聽取意見,憑他們憂心忡忡也解決不了問題。
“大人,必要的時候可以采取必要的措施。”廖原不是正人君子,他向來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萬寶園不願意配合,想辦法讓他配合就行了。”
劉覓一看他這神情,就知道他想歪點子。
“先不著急,”事實上,徐宴早就料到共事之人會出手阻攔的各種狀況。他在半個月前便已經飛鴿傳書入京,遞入內閣。一旦有什麼事,事後也能解釋。雖然此舉頗有些不將上峰放在眼裡,但徐宴隻做他認為是對的事情,“明日起,先私下囤積藥材和糧食。”
說來這也是徐宴的運氣,因著被內閣和武德帝同時看中。他的密信有資格與上峰萬寶園一道送達內閣。即便他隻是隨萬寶園南下處理洪澇一事。
雖然是走一步看十步的未雨綢繆,但不可否認,徐宴其實也期待預料會落空。但顯然情況往徐宴預料中的方向發展了。救濟站才點名了十個腹瀉多日以後高熱的病人,這幾日,已經擴展到二十三人。其中吃過浮屍的人有三個,其餘二十個人謹遵官府的命令,沒有食用過任何腐爛的動物屍體。
然而這一發現,並沒有引起了極大的重視。萬寶園並不認可徐宴瘟疫的說法,認為他在危言聳聽。他仍舊固執地以為這一切是徐宴為了證明自己決定的正確,故意使壞點子,奪權。
徐宴與他爭執無果,隻能作罷。
事情一晃兒又過了幾日,徐宴已經命人將這二十三人單獨收容。不僅如此,還下令讓救濟站的所有官府人員,出入必須嚴謹遵守日日沐浴更衣的習慣。他尋來當地的大夫,對救濟站的百姓進行救治。然而這種情況並沒有得到有效的遏製,不過三天,這一個救濟站的所有災民都出現了腹瀉的狀況。
贛南城中的糧食也越來越拮據。洪澇阻攔了入城的路,山區的路靠邊,東西很難運送進來。糧食的短缺造成了一種所有人屯糧囤藥的局麵。哪怕官府宣傳並非瘟疫,有朝廷供給,依舊穩定不了民心。城中的達官貴人搶空了糧店,藥材也在短時間內全部售空。
缺乏藥材和糧食,氣氛越來越緊張。
徐宴不願再等了。當地的大夫尚且無法肯定病症是不是瘟疫,徐宴的內心已經做出當瘟疫處理的結論。但萬寶園這人鐵了心跟徐宴對著乾。無論徐宴如何解釋,他都選擇閉目塞聽。
這番行徑,最終還是惹怒了徐宴“將北遷的消息放出去。不管萬大人如何說,這件事必須放出消息。讓所有人立即準備,三日後城外西北邊集合。”
萬寶園沒有下令,官衙的官員們麵麵相覷,都猶豫不決。
徐宴眼中鋒芒一閃,冷下臉來一錘定音“出了事,本官負責!爾等聽令行事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