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才抬頭看著那個亮著燈的手術中,鮮豔的紅色如同林清霜倒下時那受傷的血液一樣刺眼。
男人在手術室外的長廊上坐下,墨眸低垂,麵無表情的盯著腳下漆黑的皮鞋。
皮鞋上麵打著鞋油,程亮的鞋麵上,多了幾滴深褐色的陰影。
男人凝著那幾滴陰影處,片刻他這才反應過來,眼眸之中閃過一絲慌亂。
那是血跡!是女人身上的血跡!
他閉上眼,心頭湧上一陣煩躁,抬腳便將身側的鐵皮垃圾桶踹翻,哐當一聲響過後,整個走廊卻又死寂了下來。
手機震動。
響了一遍他沒接,跟著又開始震動第二輪。
男人乾脆直接把手機拿出來,看也不看的直接摁下了關機鍵。
醫院,手術室的紅燈亮著。
盛譯行坐在走廊的長椅上,腳邊靜靜的躺著垃圾桶,黑色的長褲仍然沒有一絲褶皺,像他臉上的死寂,幾乎毫無漣漪。
手術一直在進行之中,期間醫生出來了一次,跟他說的是,“盛先生,裡麵的患者出血嚴重,頭部受到重創,身體有不同程度的損傷,需要馬上手術,您看找一下家屬簽一下手術同意書!”
男人麵無表情的接過手術同意書,眼皮甚至連掀都沒掀,“我就是她的家屬!”
簽字的時候,他握著筆尖,頓了下,聲音平淡的問了句,“她會死嗎?”
醫生一愣,隨即道,“盛先生,我們會儘量搶救的!”
後來,在場的護士議論紛紛,盛譯行問這句話,到底是希望林清霜能被就活過來,還是希望她就這麼死了皆大歡喜。
畢竟網上鬨得沸沸揚揚的,盛氏總裁是雲城商界最赫赫年輕的大佬,可他偏偏放著青梅竹馬的戀人不能娶,被坊間戲言善妒的殺人犯林清霜用一紙婚姻死死的在了無愛的婚姻裡。
即便是聲名狼藉在精神病院呆了五年之後,卻依然時刻的纏繞在盛譯行的身邊,像個惱人的蒼蠅一般嗡嗡作亂。
腳步聲響起,陸續有人來。
第一個趕到的是李特助,他處理完顧思楠的事情就趕緊來到醫院了,盛譯行眼皮也沒動,手一抬,讓他去處理林清霜手術跟住院的後續事宜去了。
跟著出現的是林靳讓,他一張英俊的臉不亞於盛譯行,隻是此時此刻的麵色輪廓過於淩厲,有種難以形容的憤怒料峭,令人生畏難以靠近。
他大步流星的走上前來,眯著眼睛死死的盯著手術室亮起的紅燈,視線緊跟著落回到盛譯行死寂到麵無表情的臉上,他壓住內心奔騰的怒火,冷冷的警告道,“若是我妹妹有什麼三長兩短,盛譯行,我跟你沒完!”
盛譯行掀了掀眼皮,他不禁內心升起一抹蒼涼的苦澀,若是林清霜能夠醒來,他願意替她去承受這些傷痛。
而不是什麼也不能做的,靜靜的無力的等待著最終的宣判。
盛譯行習慣性的想抽煙,但摸到香煙時才意識到這是醫院,過了會兒後訕訕的垂了手,淡淡的開腔,“如此最好!”
林靳讓見狀,臉色忽然驟變,拳頭毫無預警的攥了起來。
“你這話什麼意思!”
林靳讓終究是忍不住心頭的焦灼,上前一步冷凝著盛譯行揚起了自己的拳頭,男人的這番話仿佛另有含意,而這涵義他卻是不想要去弄懂。
盛譯行闔著眼眸,不發一言,看不出喜怒,周身卻散發著一種莫名的蒼涼。
辦完一係列手續折回來的李特助看了眼手術室還亮著的紅燈,斟酌了一會兒,還是小心翼翼的詢問道,“盛總,林小姐車禍的消息要不要通知小……”
話語欲言又止,但剩下的內容已經無需多言。
小字開頭的除了小小姐盛心靈還會有誰?
一陣冰冷的靜默蔓延在充斥著消毒水味兒的空氣裡。
半晌後,男人眼皮也沒抬一下,薄唇吐出沒有波瀾的四個字,“封鎖消息!”
“是!”
手術一直在持續中,直到淩晨三點多,手術室的門才被推開。
他睜開眼,看著從裡麵走出來的醫生取下口罩,林靳讓疾步走了過去,“醫生,我妹妹怎麼樣了?”
盛譯行從長椅上站了起來,許久沒有活動的雙腿,血液逆流如同針紮一般,男人深沉無瀾的雙眸看著從裡麵推出來的昏迷不醒的女人。
她戴著氧氣罩,隱約可見黑色的發,本就白皙的肌膚沒有絲毫的血色,蒼白脆弱,安安靜靜的躺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但還是要轉入加護病房,繼續後續的跟進觀察,以防有車禍後遺症。”
醫生的話敲打著盛譯行的耳膜,他的神經驀然一鬆。
直到此時,盛譯行才感覺到在此之前他的神經一直在緊繃著,他單手緩緩插入褲袋,薄削的唇勾出幾分弧度,是笑,卻飽含堅定。
林清霜,你終究沒有辦法逃離我!
我說過,我不會允許你離我而去,絕對不會。
就算是互相折磨,我也要與你抵死糾纏,因為此刻的我,早已深深的把你放在了心底,無法割舍。
再次醒來,雲城最好的私人醫院,高級病房。
炎熱的酷暑夏日,室外的空氣灼熱的燙人,陽光肆虐的炙烤著大地帶來陣陣的熱浪,室內涼沁的溫度卻是讓林清霜忍不住抱著被。
她屈膝坐在病床上,又拎過枕頭抱在胸前,過肩的黑發垂落在藍白的病服上,白皙的皮膚在病弱的蒼白之下已經白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氣質柔柔弱弱,看著就像是一朵一折即損的小白花。
唯有一雙眼睛,太黑,黑漆漆的像是永遠透不進光的黑夜。
又太乾淨,乾淨得沒有任何的內容。
林清霜細白的手指緊緊攥著枕頭,看著自進門開始就坐在椅子裡,始終沒開過腔的俊美男人,鼓起了勇氣,磕磕碰碰的喊了一聲,“盛……盛總?”
沒……沒錯吧?
每天照顧她的護工和醫生都跟她說,這個男人是雲城的神話,隻告訴了他的名字,卻從未一人告訴過她跟他的關係。
盛譯行!
這個三個字在她清醒過後,被人提了不下百次,而她的內心對於這三個字也莫名的感到十分的熟悉。
唇邊喃喃出聲,這個名字像是經常出現在她的唇齒之間,帶著莫名的熟悉感,儘管她此時此刻已經什麼都記不得了。
她醒來的這段時間,見過好多人,每個人見到她的第一麵都詫異的看著她詢問她認不認識他。
而她也觀察到,這個叫做盛總的男人,從最開始的希冀期待,漸漸的眼底暗淡了下來。
男人的目光總是時時刻刻的落在她的身上,可每當她開口叫他盛總的時候,他就會如同現在這樣,不遠不近的坐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