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憐她年紀小過得艱難,那個瞅著她雖然稚弱瘦削,五官底子卻不差,性子又好,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七星宮便是後福,是上天憐她
大家夥兒更是喜歡了。
潘垚揮彆,“梨兒姐姐,我走了,你彆擔心。”
在潘垚走之前,蒼耳喚住了人,為難了片刻,心中踟躕,到底是不忍心見相識一場的小姑娘懵懵懂懂地走了絕路。
她將冬風的事情說了說,還說了些舊事,最後道。
“小姐她、她極為喜愛坊間話本,更是喜愛排戲,你你去了清平宮,好好做事就行,萬事莫要強出頭,要知道棒打出頭鳥,樹大招風,知道了沒。”
潘垚瞧著蒼耳,雖然蒼耳說得隱晦,她還是聽懂了,沒有誰是傻瓜,小狐鬼的事,七星宮也是有人是知情的。
“好”她適當的表現出惴惴模樣,小心又對未來滿懷期許,“我會做好分內的事,彆的都不胡來。”
除了給人看事鎮厄消災,又和顧菟一道擺攤,潘垚倒是沒在外頭討生活過,不過,她都聽她三金爸說了,嘴巴甜一甜,勝過三鬥田。
所以,平日裡,潘垚不但做事勤快,嘴巴也甜,瞅著人便喊一聲哥哥姐姐。
都說當官還不打笑臉人,很快,她便在清平宮混熟了。
最近,她更是混上了一個打扇的活兒。
潘垚很滿意,這活兒能跟著鈺靈,拿著一把扇子在後頭默默扇著風,風吹得帷幔飄飄而動,她低著頭還不紮眼,大事小事時候,她都能正當光明地聽著。
處處留心,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這一日,清平宮來了著一身青衣的妙清道人,隻見其立領對襟,袖間和衣擺處有黑白魚兒的繡紋,手肘間擱一方的拂塵,白眉白發,麵上沒什麼表情,仙風道骨,有如天上人一般。
潘垚的手頓了頓,下一刻,她低垂眉眼,搖扇的動作不急不緩,視線落在前頭白磚的一個黑點紋路處,氣息微斂,讓自己和其他的人一樣,不起眼,像一個擺件,一個搖扇子的工具。
妙清道人腳步一踏,停了一瞬,眉眼一垂,眼眸掃過周圍,感知如絲一般地掃過,卻是沒什麼發現。
可偏偏,方才他卻又心中有感,像是在他不知道的黑暗之處,幽深的地底有種子破殼的聲響。
“阿爹,”鈺靈嗔了一聲,“阿爹還在為了冬風那一事生女兒的氣不成都一年了”
她瞧著妙清道人,撥動了下腰間墜著紅纓的筆飾,聲音裡有屬於女兒家的驕縱和肆意,還有幾分埋怨,怨阿爹小心眼,事情都過去了一年,直到今日才來見她。
妙清道人無奈地歎了一聲,“債啊,養兒養女都是債啊”
瞧著鈺靈生悶氣的模樣,妙清道人擱了心事,左右也是小事,不足為慮。
他幾步走了過去,瞧著她坐在圓桌旁,仍然是不願意多走動的模樣,又是一歎。
桌上有清茶,妙清道人給自己和鈺靈斟了一杯,推了其中一杯過去,自己手中持著一杯。
雖然白發鶴眉,他的皮膚仍然平整,隻瞧眉眼,他像是三十多歲的中年人,氣質沉穩,這會兒,那杯清茶在他手中婉轉,許久才一飲而儘。
“靈兒不願意,阿爹自是不會強求,也不會逼著你做讓你不痛快的事。”
“當真”鈺靈驚喜。
下一刻,她臉上的笑意又收斂,低頭,手摸過自己不良於行的右腿,勾唇笑了笑,笑意雖深,卻不達眼底,眼裡甚至有幾分嘲諷。
“那阿弟怎麼辦”
抬眸,對上妙清道人有幾分詫異的眼神,鈺靈嘲諷一笑。
“阿爹彆把我當小孩兒看,我都知道的,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阿爹想唱這一出戲,除了籌謀讓我沾上謝予安的光,等他功德圓滿的那一日,帶著我踏上長生途。”
“另一方麵,阿爹也是想著,有朝一日,我要是有了骨血,阿弟留了一殘餘骸骨在我體內,殘骨入胎,我誕胎那一日,便是阿弟重得新生的一日。”
潘垚搖著五明扇,聽到這話,一口牙都要咬碎了。
合著這妙清道人還想坑一個送一個啊,送一個升天還不夠,還要再偷偷送一個搭頭一雙兒女都安排到府君身上,一個做媳婦,一個做兒子這、這算盤打得也賊精
無恥無恥
可憐的府君喲,攤上了這樣一個師父
為善為惡,為謠為殺,為仙為佛,皆是心役之也,得心一氣,修心之竅
潘垚默默修著心竅,將那翻滾的怒火壓下。
啊啊啊修為不到家,她還是好氣呀
另一邊,妙清道人亦是心驚鈺靈將他的心思看穿,麵皮抽動了下,有幾分不自在。
“鈺靈,同室操戈,雖是影鬼的原因,可你吞噬了你阿弟,欠他一份因果,這是不爭的事實。”過了許久,妙清道人還是道,“你欠他一條命,還他一條命,情理之中,理所應當。”
鈺靈卻不認,她猛地站了起來,一拂拂過桌麵上的杯盞。
隻聽杯盞破了一地,碎瓷片亂飛,茶水摔了一地,地上一片的狼藉。
鈺靈還嫌不夠,她瘋了一樣地砸自己的腿,又痛又恨,手一拽腰間的紅纓筆,瞬間筆成刀,幽幽燈燭下有刀芒一閃而過。
她猛地朝自己的腿紮去,一下又一下。
妙清道人驚得不行,下一刻,見到那殷紅的鮮血,他如夢初醒,一把拽住鈺靈的手,橫眉倒豎,“你是瘋了不成”
“我沒瘋”鈺靈歇斯底裡,麵上有癲狂之色,因為激動,她的五官有了猙獰駭人之色,似笑又似哭。
“我沒瘋你說我欠阿弟一條命,同室操戈可我知道什麼,那時我知道什麼啊我會知道什麼我也還在阿娘的肚子裡要是可以,我情願活下來的是他是他”
鈺靈掙紮著還要將刀紮下,要將埋在她腿骨中,屬於那同胎兄弟的骸骨挖下。
“我受夠了,受夠了錦衣玉食又怎麼樣,七星宮宮主的千金又怎麼樣廢人我就隻是一個腿瘸的廢人,醜死了,醜死了”
“在阿娘肚子裡被吃的怎麼不是我怎麼不是我”
“好好好”妙清道人也急得不行,滿身沾了鈺靈的血,黏膩腥甜,他腦門甚至出了汗,關心則亂,急得忘了自己一身道法,更沒了那諸事不過心的仙風道骨。
“是阿爹說錯話了,是阿爹說錯話了,阿爹和你賠不是。”
“哐當”一聲,鈺靈手中的刀被妙清道人拿下,掉在了白玉磚的地麵上發出脆響。
失了主人的靈力,幻術褪去,刀又成了一柄筆,紅纓為綴,紫竹為杆的狼毫。
大廳裡,除了潘垚外還有幾個伺奉的小姐姐,各個都低著頭,呼吸都不敢重上一分。
潘垚一時有些猶豫,瞥了眼眾人,琢磨不準了,這般情況,她還要不要打扇子了
還不待潘垚想好,她到底要怎麼表現才更貼合人設,這時,就聽妙清道人長歎一聲,寬慰鈺靈,道。
“阿爹說了,不逼著你做自己不願意的事,你還不信爹嗎”
“去歲的冬日,那一日,你排了那樣一出戲給阿爹瞧,阿爹氣得不行,不過,有一句話你倒是說到了阿爹的心坎裡。”
頓了頓,妙清道人又道,“誰有都不如我有。”
“什麼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盼著他謝予安,不若阿爹自己出息。”
“阿爹”鈺靈抬起頭,喚了一聲。
妙清道人瞧著她一身的血,又心疼又氣,掌心凝一道道法拂過,轉瞬時間,那猙獰的傷口便不見了蹤跡,肌膚重新平整,隻有衣裳上的血跡訴說著鈺靈的決絕。
妙清道人“你啊你,性子這般烈,要是沒有阿爹,你該吃虧了。”
鈺靈著急,“阿爹待如何”
妙清道人頓了頓,知道她問的是謝予安,“弑神。”
“弑神”鈺靈不解。
“不錯,”妙清道人撚了撚白須,“既然他謝予安胸有仙骨,注定仙冊有名,我便助他一臂之力隻是這神,倒不一定是真神。”
“邪神,亦是神。”
潘垚捏著扇子的手一緊,心下有驚濤駭浪起。
功德,妙清道人在籌謀功德。
謀一份誅殺邪神的大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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