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瀾平靜道。
納蘭冬風內心一沉,這語氣,突然讓他想到了李狂徒。
難道李天瀾也能這麼佛係?
“李老目前的狀況,很抱歉,我們無能為力。”
小心翼翼的,納蘭冬風注視著李天瀾的表情,輕聲道。
李天瀾緩緩點了點頭,淡淡道“我找人送你們下山。”
他語氣頓了頓,隨即不帶半點感情道“辛苦了。”
納蘭冬風愣了下,似乎沒想到李天瀾這麼乾脆,隨即苦笑起來“是這樣,我們雖然不能讓李老康複,但卻可以讓李老暫時醒過來。”
李天瀾挑了挑眉“有什麼後果?”
納蘭冬風猶豫著,輕聲道“這會加速李老的隕落,但不是我們使用的藥物的問題,而是李老如今的身體,根本不能支撐著他醒過來很長時間,最多大概一個小時。”
李天瀾的內心猛地墜入穀底。
一個小時。
這也意味著這一生,他跟爺爺相處的時間隻剩下一個小時。
過往的一幕幕在腦海中浮現出來。
李天瀾緊緊咬著牙,控製著自己的情緒。
他的身體有些顫抖。
“如果不讓他醒過來呢?”
他深呼吸了數次,但聲線的起伏卻依舊無比劇烈。
“一天。”
納蘭冬風沉默了一會,才乾澀道“最多還有一天時間,而且我個人認為,讓李老醒過來,比他在睡一天要好一些。”
“一天”
李天瀾喃喃自語。
納蘭冬風父女的視線中,身體一直筆直的李天瀾整個人一瞬間似乎虛弱下來。
他的坐姿依舊標準,可精氣神卻瞬間滑落到了低穀。
納蘭冬風猶豫了下,還是忍不住開口道“殿下,如果讓李老醒過來的話,要儘快做決定,現在時間很重要。”
李天瀾沉默著,良久都沒有說話。
五分鐘,十分鐘,半個小時。
李天瀾一言不發。
納蘭冬風咬了咬牙,看了女兒一眼,沉聲道“讓李老醒過來!”
李天瀾還是沒有說話。
納蘭輕語吃驚的看了父親一眼,有些遲疑,最終叫了一聲“殿下?”
李天瀾深深呼吸,緩慢的點了點頭。
納蘭輕語在不遲疑,從一旁的工具箱中拿出了一個盛放著紅色液體的針管,沉默著將針管裡的液體注入到李鴻河的胳膊裡。
李天瀾搖晃著站起來,走到床邊,緊緊握著李鴻河的手掌。
納蘭冬風不忍看到這一幕,招了招手,帶著納蘭輕語走了出去。
李天瀾緩緩跪下來,跪在李鴻河的床前,攥著他的手。
良久,漫長。
近乎凝固的氣氛裡,李鴻河的眼睛動了動,極為緩慢的睜開了眼睛。
茫然與疑惑在他的眼睛裡飛快消失。
他看到了李天瀾。
“爺爺。”
李天瀾輕輕的喊著。
他的聲音很輕,很平靜,但聽上去卻有些可憐。
李鴻河的眼神一亮。
他的嘴角揚起,輕輕笑了起來。
一直強忍著的李天瀾再也忍不住,他的表情從嘴角開始抽搐,臉龐完全扭曲,淚水一瞬間落了下來。
“爺爺。”
無比嘶啞的,他又叫了一聲。
嘶啞的,空蕩的,撕心裂肺。
沒人喜歡哭,因為不好看。
可這一刻已經堅持了太久太久的李天瀾真的有些脆弱,有些無助。
“爺爺。”
他的身體顫抖著,死死低著頭,傷心欲絕。
李鴻河還在笑。
他最後的生機支撐著他,讓他看上去越來越精神。
“彆哭。”
蒼老而鬆弛的手掌拍了拍李天瀾的手背,李鴻河的聲音無比穩定“早晚都有這一天的。”
他笑著開口,無比豁達“我現在走,不早,但也不算晚,起碼我可以看到李氏的未來了。”
李天瀾抬起頭,胡亂的擦了擦眼淚和鼻涕,深深呼吸著,顫聲道“爺爺,李狂徒也來了,就在外麵,我馬上把他叫進來。”
他想要起身。
李鴻河卻握住了他的手掌。
他笑著看著李天瀾,眼神慈祥溫和,透露著滿意的情緒,帶著驕傲。
“不用叫他。”
李鴻河搖了搖頭,坐了起來。
“我們出去走走。”
“爺爺!”
李鴻河的神色一變,下意識的伸手想要去扶。
“我沒事。”
李鴻河揮了揮手,他的動作極為有力“我現在的情況很好。”
他鄭開李天瀾的手,下床,自己穿上了鞋,笑著開口道“很多人死前都會有這種狀態,叫回光返照,今天我才知道,原來是真的。”
他站直了身體,伸了個懶腰,笑道“感覺還不錯。”
他最後的生機緩緩消失,眼神愈發暗淡深沉,可磅礴的劍意卻依舊支撐著他的身體。
他站在李天瀾麵前替他整理了下衣服,問道“還有誰來了?”
“東城老爺子在這裡。”
李天瀾說道。
東城寒光是最有分量的一位,至於其他的巨頭,這種時候,他們是不會出現的。
“寒光啊”
李鴻河笑了笑“挺不錯的,走吧,跟我去見見老朋友。”
李天瀾點了點頭。
“注意形象啊。”
李鴻河擦了擦李天瀾的臉龐,微笑起來,笑的很欣慰“你現在也是殿下了。”
李天瀾勉強笑了笑。
一道細微的火苗在他身上閃爍了一瞬。
所有的淚痕都被完全蒸乾。
但他的雙眼依舊遍布血絲,一片通紅。
李鴻河不再說話,拉著李天瀾,走出了撿漏的小屋。
屋外的人不多不少。
各地的醫生,李氏的精銳,鄒遠山,東城寒光,秦微白,所有人都看到了李鴻河。
山頂安靜了一瞬。
風雨落在了李鴻河身上。
李鴻河笑容依舊。
“李老。”
短暫的安靜中,不知道誰先喊了一聲。
李鴻河拉著李天瀾的手掌,笑著點頭,神采奕奕。
不遠處一直盯著湖麵的李狂徒身體僵硬,終於慢慢的轉過了輪椅,看著笑容滿麵的李鴻河,眼神複雜。
李鴻河也看到了他。
本來不打算在跟李狂徒說些什麼的李鴻河猶豫了下,最終還是帶著李天瀾走了過去。
鳳凰退後了兩步,對著李鴻河微微躬身。
李狂徒沒動,看著自己的父親越走越近。
李鴻河停了下來
兩人相隔不到五米,靜靜的對視著,隔著一片秋雨。
李鴻河依舊在笑。
曾經父慈子孝最終卻反目成仇的兩人對視了很長時間。
微笑著的李鴻河最終打破了沉默。
他看著李狂徒,笑容清淡“我走了。”
父子之間。
生死麵前。
看著自己的父親,麵無表情的李狂徒點了點頭,說了此生最後跟李鴻河說的一句話。
“再見。”
李鴻河淡淡的嗯了一聲,拉著李天瀾,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