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佑嬉事!
兩儀天,極偏僻處。
小小的洞府,小小的祭壇,卻蘊藏了無窮玄妙。
一張佛陀拈花講道圖高懸在祭壇上,放出一縷縷澹澹的光芒,籠罩了祭壇,護住了洞府,隔絕了因果,斷絕了天機。高懸在清明虛空上的天書老君、令狐無憂等人,隻是用神念很隨意的掃了一遍兩儀天,並沒有對兩儀天進行細致的查探,是以居然沒能發現這座小小的、簡陋的洞府。
這張佛陀講道圖,顯然也絕非凡品。
三葬和尚站在洞府門口,借助佛陀講道圖放出的明光遮護了自身氣機,小心翼翼的收斂眸子裡的神光,朝著虛空中眺望著。
收攏了神通,收斂了氣機,純粹依靠肉眼目力,以三葬和尚如今堪比佛主的修為,他隻能勉強看到清明虛空之上,那一點點芝麻粒般的黑影,無法看清盧仚等人在做什麼,更無法聽到他們究竟說了些什麼。
“如此可怕!”三葬和尚輕歎了一聲“來自上界的天人……嗬嗬!”
他轉過身,看向了祭壇。
祭壇上,瑤華聖母被一朵佛炎凝成的蓮花死死包裹著,她的整個身軀,已然化為一團濃厚至極的紫金色氣運靈雲,正被這佛炎蓮花一點點的提煉、精純,化為一縷縷紫金色的靈液,不斷注入盤坐在祭壇上的白帝體內。
白帝……白黿的親生父親,曾經元靈天劍門之主,當年席卷極聖天、元靈天、萬妙天三界大劫中,他曾經率領元靈天的修煉界於絕境中奮起,反擊幾乎獲取最終勝利的極聖天,差點斷絕了極聖天的天地靈機,破滅了整個極聖天的修煉界。
其後,白帝飛升兩儀天,被瑤華聖母的女兒太微道主選中,成為她的夫婿,誕下了白黿這個‘極品’的女兒,直接將其送入元靈天,用秘法抽取了元靈天無數修士的氣運、命數,再引得他們借助太上仙誥飛升,最終成為瑤華聖母‘劫運大法’發動的引子!
一步步行來,一步步算計,瑤華聖母幾乎順利收割了整個兩儀天!
如果不是盧仚這個異類的存在,瑤華聖母幾乎真個就要‘采補’整個兩儀天的氣運、命數,用整個兩儀天為資糧,促使自己達到不可思議的境界,進而順利的飛升上界!
奈何有盧仚。
劫運大法采集來的氣運、命數,大半成就了盧仚,最終落入瑤華聖母手中的,隻有小半!
這也就罷了,‘劫運大法’這等邪術秘法,最是遭天忌,天地反噬最為強烈——很難說,苦蓮和狡丫頭的崛起,究竟是一元虛靜四位大能在幕後主導,還是兩儀天天地自身意識運作的一場反噬大戰!
總之,天地反噬,盧仚沒受到半點兒影響,他在樓蘭古城逍遙快活呢,反而得了極大的好處。
而瑤華聖母,原本‘穩坐釣魚台’,‘自以為成功在望’的瑤華聖母,被行事莫測的三葬和尚和白帝背刺,居然被困在了這祭壇上!
所有的反噬被瑤華聖母承受。
她好容易采補來的氣運、命數等好處,正被秘法一點點的壓榨出來,一點點的注入了白帝體內。
而白帝……
可憐的白帝!
他此刻,還能算是一個人麼?
認真看去,此刻的白帝通體晶瑩剔透,宛如水晶凋琢而成。但是他體內,沒有五臟六腑,沒有經絡血管,沒有骨骼肌肉等等……他所有的肌體組織都被秘術化去,都被消融、吸收,隻保留了一張人皮而已!
在他的皮囊內,密密麻麻,裝滿了無數七彩舍利子。
一顆顆大小不一,但是通體渾圓,色澤七彩,無不散發出強大的氣息、強橫的道韻,高遠曼妙、神妙莫測。白帝九尺高下的皮囊中,以須彌佛國的手段,開拓出了方圓上千裡的小小佛國,在這方圓千裡的小小佛國中,密密麻麻填滿了舍利子!
方圓千裡大小的虛空,大則有拳頭大小,小不過黃豆粒大的舍利子,密密麻麻的你擠著我、我挨著你,填滿了這千裡方圓——天知道這裡麵有多少舍利子,天知道這些氣機最弱都達到了佛主境的舍利子,究竟需要焚燒多少佛主級大能,才能收集到。
加上這一張蒙蔽過了天書老君、令狐無憂等‘天人’神念掃描的佛陀講道圖,是頭豬都知道——三葬和尚,分明有著彆樣的傳承!
雙手結成了和那佛陀講道圖上的佛陀一般的法印,三葬和尚靜靜的看著不斷汲取瑤華聖母體內磅礴的氣運、命數,紫金色的靈液不斷納入體內,正一點點將無數舍利子熔煉為一體的白帝。
白帝瞪大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三葬和尚。
他保留了完全的神智,他麵孔扭曲,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三葬和尚……他就這麼直勾勾的盯著三葬和尚,不言不語,好似看透了一切,卻又好似什麼都沒能放下,卻因為擔負得太多,反而壓得他說不出話來。
“放心吧!”三葬和尚微笑對白帝頷首“你這輩子,是不幸的。”
“你年少時,就被選中成為了‘工具’,一輩子的風光威風,不過是一件好用的工具鍛造成型必經的曆程。”
“你飛升,你成親,你生女,你在兩儀天的諸般所作所為,也都是選中你的人的意誌,絕非你自身的抉擇。”
“一直到今日……你很幸運,你被我選中了。”
“與其在幾個女人手中,被她們操持把弄,成為她們那點小心機的工具……你在我手中,當能發揮出更強的威能。”
“放心吧,我會將你鍛造成世間最有破壞力的一件神兵。”
三葬和尚微笑道“我會讓你,做一點驚天動地的大事情!”
他指了指洞府外,清明虛空之上,正在計議的盧仚等人,輕笑道“看看他們,自以為高高在上,自以為操持眾生……實則在我看來,也不過是在苦海中掙紮求存,卻茫然不知歸途的螻蟻罷了。”
白帝抿了抿嘴唇,乾巴巴的苦笑著。
過了許久,許久,他才看了看被佛炎蓮花包裹著的瑤華聖母。
“你們這些喜歡算計來,算計去的家夥啊,心臟……臟得厲害,比青樓裡的姑娘們的身子還要臟一萬倍……那些姑娘,隻是身不由己被人玷汙了身軀,而你們的心啊……嘖!”
歎了一口氣,白帝輕聲道“但願來世,再不做人!”
三葬和尚‘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開什麼玩笑呢?你哪裡還有什麼來世?我連自己的過去、現在、未來,都徹底葬送了……你作為被我選中的最終工具,你哪裡有什麼來世?”
他指了指天。
指了指自己。
最後指了指地麵,悠悠笑道“其實,這樣就很好,不是麼?蠻好。”
白帝呼出一口氣,沉沉道“既然連下輩子都沒有了,那,滿足我一個好奇心唄?讓我死得明白些——你,究竟是誰?兩儀天佛門的梵輪三藏佛?嗬嗬,哪裡可能有如此的手筆?你,究竟是誰?”
曾經的梵輪三藏佛,如今的三葬和尚很認真的看著白帝,沉吟片刻,然後輕輕搖頭“不可說,說不得,說了,就有大禍……總之,老衲原本已經寂滅,沒想到居然還有卷土重來的機緣……不能有絲毫的紕漏,不能有絲毫的錯誤。”
“所以,還請施主做一個湖塗鬼吧。”
“湖塗些好,何必事事都要明白呢?”
三葬和尚微笑著,又朝著天空看了一眼“不過,也實在是精彩呀……”
白帝麵孔扭曲,猙獰如鬼,他嘶吼著,想要撲上來狠狠的咬三葬和尚一口,但是任憑他如何掙紮,隻是絲毫動彈不得,他隻能聲嘶力竭的咆孝著,尖叫著,不斷發出他所知道的最惡毒、最下流、最汙穢的詛咒。
這一切,隻猶如微風撲麵,三葬和尚渾然不以為意。
一縷香風襲來,身形妖嬈、衣著暴露,通體縈蕩著邪異道韻的萬妙聖女步步生蓮,從虛空中走了出來,她身後,白女、藍女等邪詭首領齊齊浮現,她們身後影影倬倬,是無數紅燈籠、紅轎子、紅裙子、紅繡球等邪詭……
苦蓮和狡丫頭掀起的大戰,殺得兩儀天生靈塗炭、生靈萬不存一,活物幾乎死絕,而這些邪詭的隊伍,卻是得到了極大的增強,尤其是那白女、藍女等首領,修為更是飆升到了堪比曾經的佛主、聖賢的地步!
這一場持續數年的血腥殺戮,最大、最肥的一塊戰果,赫然是屬於這些邪詭的!
萬妙聖女‘咯咯’笑著,整個身體都擠入了三葬和尚的懷裡“和尚哥哥……”
萬妙聖女目光微妙的望著三葬和尚。
三葬和尚微笑看著萬妙聖女,輕聲道“萬事俱備了,隻是,還差最後一絲火候……道友可願助我一臂之力?”
奇異的道韻在三葬和尚眉心湧動,萬妙聖女身體微微一僵,目光也隨之變得迷離。低沉的梵唱聲在四麵八方響起,萬妙聖女和身後無數邪詭齊齊跪倒在地——她們不願跪,卻在一種宛如天威、容不得絲毫違逆的恐怖意誌的震懾下,跪了下去。
“如此甚好。”三葬和尚微笑“那就,有勞道友了。”
三葬和尚一把抓起萬妙聖女的頭顱,將她丟進了包裹著瑤華聖母的佛炎蓮花中。那無法計數的邪詭,也就發出低沉的哀鳴聲,身不由己的隨著萬妙聖女一並飛入了那一朵潔淨無瑕,充滿無窮道韻的佛蓮內。
佛炎一旋,兆兆億邪詭儘化為一縷縷亮晶晶的緋紅霞氣,隨著那紫金色的靈液,點點滴滴的注入了白帝的身體。
“世間事就是這樣……”三葬和尚輕歎了一聲“農夫收割韭菜,豪強收割農夫,貴族收割豪強,皇帝收割貴族,神聖收割皇帝,天地收割神聖……你們自以為是站在極高位的收割者,但是認真想想,你們也不過是生得較為粗壯一些的韭菜罷了。”
“唯有至高的天,永恒的地,才是最終極的收割者。”
“人人都想成為天地,人人都想成為天道!”
“可是,哪裡有這麼容易?”三葬和尚微笑“沒這麼容易,真沒這麼容易……隻不過呢,想要成為天地很難,但是想要在天地之上捅一個窟窿,認真想想,似乎有可能做到哦!”
三葬和尚滿意的歎了一口氣。
他轉過身,背對著白帝,低聲喃喃道“今日方知我是我……嗬,嗬嗬,嗬嗬嗬!”
清明虛空之上,天書老君、令狐無憂、青烽統領、靈璓等四人湊到了一塊兒,他們身邊有無形的力場湧動,他們明明白白的就站在盧仚等人麵前,但是盧仚等人用儘手段,也無法感知到他們的任何氣機……
甚至,眼睛明明白白的‘看到了’他們的身形,可是隻要盧仚等人一轉過頭,就會立刻‘遺忘’他們的存在,從他們降臨樓蘭古城時起的一切事情,都會徹底遺忘,不留半點兒痕跡,必須你轉過頭來,不小心‘再次看到’他們,才會突然腦海中靈光一閃——哦,原來他們在這裡,原來是這麼回事!
何等……偉力!
簡直不可思議!
盧仚偷偷嘗試了兩次之後,就不再挪轉目光,而是直勾勾的盯著天書老君等人。
可以看到,天書老君四人臉上的表情瞬息萬變,他們的嘴唇微微蠕動,頻率快得驚人,彈指間的功夫,幾乎能說出幾千句、幾萬句話……
一旁的白黿呆呆的看了一陣子,突然開口道“這麼說話,不累麼?嘴皮子耍得這麼快,舌頭都要抽筋罷?”
白黿這是調皮話。
但是這的確也說出了盧仚心頭的疑惑——不要說這等天人,就算是盧仚這等下界的大能,一縷神念放出,都能瞬間傳遞巨量的信息,表達無數的念頭和情緒,至於還用這等最原始的‘語音’來交流麼?
一旁身穿重甲的巡天禁神衛,通體燃燒著烈焰強光的聖靈,還有天書老人帶來的下屬天官,以及百來個令狐氏的青年族人,同時朝著白黿看了過來。
譏誚,以及高高在上的……蔑視!
那都不是城裡人看鄉下人的眼神,完全是高高在上的智慧生物看到了一頭坭坑裡打滾的,最蠢最笨、最臟最臭的老母豬才有的厭惡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