扼元!
“方才有更鼓響,幾更了?”徒單鎰恍惚抬頭,問道。
下首坐著的一排官員,個個都在腰帶上掛著紫襜絲或者黑斜皮的書袋。聽得徒單鎰發問,他們同時起身,恭敬答道“回稟右丞,三更了。”
“哦……”徒單鎰應了一聲。他張了張嘴,腦袋又慢慢垂下去,甚至還打起了細微的鼾,有口水從他的嘴裡淌出來,慢慢地掛到膝蓋上名貴的灑金蓋毯上。
官員們彼此對視,都覺無奈,卻誰也沒法解決。換了外頭的小吏這時貪睡,官員們早就正反十七八個大耳刮子上去,讓他知道規矩。可眼前這老兒乃是當朝的右丞相,皇後的同族,朝堂上不下數十名重臣都是他的後輩,受他的提攜。
他老人家打個盹算什麼?
皇城燒了,對他老人家來說,算大事麼?
他老人家顯然覺得,不算大事。那麼,我們又能如何?
好幾人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色,待要起身,卻被同伴製止了。
一排官員默默地坐了會兒,後堂轉出來侍婢,端著水盆,水盆邊搭著布巾。侍女用布巾沾了熱水,提徒單鎰擦拭麵龐。布巾很熱,水很燙,眼看著侍女的手被燙得通紅,徒單鎰的臉上的鬆弛皮膚也被燙得通紅。
徒單鎰勉力睜眼“啊?”
官員們彼此打眼色,其中一人按了按雞舌木柄的佩刀,大步站到廳堂中央,高聲道“徒單老大人,眼下這局麵,你得……”
徒單鎰不滿地搖了搖頭。
這官員言語一滯,卻聽徒單鎰抱怨道“水不熱啊,冷,太冷了!”
他推開侍女的手,嘟囔著“去換熱水!換熱水來!”
侍女茫然地端起銅盆,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過了會兒,她向徒單鎰斂衽行禮,捧著銅盆轉回後堂去了。
徒單鎰一低頭,繼續瞌睡。
官員們麵麵相覷。
徒單老大人這是年紀大了,腦子不好使了嗎?看這架勢,今天無論如何都沒個結果了啊?大家這麼傻愣愣的坐在這裡,有什麼意義呢?就算對坐到天明……
不可。到了明日,外界必定人人傳說,我們這批人不近人情,全不知尊老敬賢,硬生生逼迫了徒單老大人整整一夜,這名聲不好聽啊,對仕途大大地有礙!萬一這老兒再有個頭痛腦熱,朝中不知道多少勳臣轟然而動,一行人裡,誰來擔責?
當下眾人無不氣沮,為首一人出列,向徒單鎰深深行禮“夜深了,老大人還請早點休息,咱們明天再來登門請益。”
“是是是,我們明日再來。”其餘諸官紛紛應和。
一行人退了出去。
直到他們策馬揚鞭之聲漸漸遠去,徒單鎰才猛然抬頭。
他的神情雖然疲憊,但眼神卻又冷靜異常。
“晉卿!”他揚聲喚道。
年輕書生從後堂繞了出來“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