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護我方族長!
……
一聲聲的暴怒嗬斥,在拙政閣中此起彼伏。
門外兩位天人境護衛被嚇得臉色發白,瑟瑟發抖。
已經好久好久沒有聽到陛下發如此大的火了。
正所謂“伴君如伴虎”,大帝一怒,就必然有人要倒黴了。也不知道這一次,到底是誰這麼不長眼,居然惹到了陛下頭上。
拙政閣,老姚聽著那一聲聲的怒斥,也是心頭直跳,冷汗涔涔。
饒是他已經伴隨了大帝千年,也是極少見到大帝如此大動肝火。
他心頭忍不住嘀咕,那姓王的小子還真挺有本事的,非但教養出了璃瑤小姐,宗安公子那等驚才絕豔的大天驕,自己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不過,老姚畢竟伴君千載,對大帝的個性還是頗為了解的。
此時開口勸慰,那就是往大帝的槍口上撞,多半會被遷怒,唯有等大帝發泄一番,自己冷靜下來。
果不其然。
盞茶之後,隆昌大帝的臉色便漸漸歸於平靜,然而那半眯半闔的眼眸中卻依舊透著厲光,內心的火氣顯然尚未消散。
老姚這才傳人過來打掃現場,給殿中重新換了一張一模一樣的桌子,點上了靜氣凝神的仙香,又奉上了一杯寒月仙茶。
很快,拙政閣中就恢複了原來的樣子,就仿佛剛才的那一片狼藉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隆昌大帝慢悠悠地喝著仙茶“老姚啊,你說說看,朕應該怎麼處置德馨親王和康郡王?”
“陛下,老奴乃是一介宦官,豈敢妄議真龍家事?”老姚低眉順目地說道。
伴君如伴虎。
他深知以他的身份,決不能妄議,更不能有偏頗傾向。他必須牢牢記住一點,凡事以陛下為主,也唯有如此,才能在這個位置上安穩長久地待下去,生存下去。
“你呀,就是太謹小慎微。”隆昌大帝批評道,“你兢兢業業侍奉了朕千載,你的忠心朕豈會不懂?朕即位三千餘年,昔年親朋故友早已離我而去,如今,朕身旁除了你,哪裡還有能說真心話的人?你便隨意說幾句,朕也能有所參詳。”
“是,陛下。”老姚低頭彎腰,思忖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說道,“此事歸根究底,還在於德馨親王教育無方之上。陛下可傳喚過來訓斥一頓,令他好好反省反省,重振那一脈的家風。”
“德馨……”隆昌大帝麵無表情,指關節輕輕叩著書桌,沉吟道,“這孩子有野心,卻無大能,心高氣傲,卻又無甚擔待。就說上次與天河真人打賭,不就是輸了二十上靈,被嘲諷了幾句麼?結果扭頭就氣急敗壞地跑了,實在太小家子氣,格局氣魄皆落了下乘,還累得永安那孩子替他籌措還錢。”
“永安親王還是挺穩得住。”老姚低聲說著好話,“記得小時候他也時常入宮承歡膝下,陛下也是真心疼他。”
“永安那孩子確實秉性敦厚,隻是從小畏懼德馨,在其教育下變得有些唯唯諾諾,少了點氣魄和決斷。結果到頭來連老婆都留不住。”
說起此事,隆昌大帝依舊頗有介懷,不滿道“虧得永安那小子愚孝,還自以為是正確的,整日裡嫌棄英濟“頑劣’,仗著父威強行管束,動輒責斥教訓,企圖把英濟變成像他那樣沒有主見隻知順從的愚人。可憐我的濟兒,非但從小沒有了母親,還得受永安的醃臢鳥氣。若非如此,他豈會一怒之下跑去當了水匪……”
“那個,陛下。”老姚小心翼翼地提醒道,“蛟龍幫也是正經注冊過的商行,英濟小親王行事雖然衝動,卻也將安江真正水匪清掃乾淨,護了航道周全,讓水路經濟得以發展。每逢安江水患,蛟龍幫也會出錢出力。也算是有功的……”
“老姚啊,你還真挺難得為孩子說好話,想來也是與朕一般心思,都是心疼英濟那孩子。你放心,此事我從未怪過濟兒,否則也不會讓你偷偷派人暗中協助於他。”隆昌大帝歎了口氣,對德馨親王和永安親王卻是愈發不滿,“濟兒母親資質絕倫,猶要超過永安一籌。而濟兒當年出走之時便已經是天驕乙等的卓絕資質,倘若好好籌謀一番,資質必然還能再提升不少。”
“可惜啊可惜,濟兒因父子不睦而錯失了良機。否則,濟兒未必不能成為準帝子。他的個性雖然莽了些,但是在真性情講義氣這一點上,與朕一模一樣。”
“好在濟兒運氣不錯,碰到守哲給他指了條明路。如此也好,他不懂心術,又養出了一身的草莽氣息,讓他出去開拓總比待在廟堂更加適宜,也省得他被困在德馨那一脈的爛攤子、糊泥塘裡。”
此時的隆昌大帝就像是尋常世家的老祖宗一般,絮絮叨叨地述說著自己心疼的子子孫孫們,為了孩子們的未來操碎了心。
“陛下,既然英濟小親王要走開拓之路,是否要把蔣玉鬆召回?”老姚小心翼翼地問道。
“濟兒性子太莽,容易遭人算計,吃暗虧,有心思縝密的蔣玉鬆在旁護著點兒,朕也放心些。”隆昌大帝的眼眸中滿滿都是對小輩的關愛,“何況濟兒野慣了,總得有人給朕傳傳消息,免得他太過行差踏錯。”
“喏,陛下。”老姚彎腰應著。
一番絮絮叨叨後,隆昌大帝心中的燥火方才漸漸平息沉澱了下來。
他略顯渾濁的眼眸中仿佛蘊含著濃烈的威嚴“老姚,替朕擬旨,康郡王吳承嗣不負聖望,親臨域外戰場,以身犯險,屢立戰功,為眾皇室子弟之表率,特賜郡王紫金冠一頂,上等皇家莊園一座,上靈十枚,乾金五百萬。另,加封趙氏怡靜為二品郡王妃,一應冠服禮器均置辦齊全,欽此。”
“這……”老姚有些懵了。
陛下適才還把康郡王罵的狗血淋頭,恨不得打死了事,怎麼這一轉眼間,卻給了康郡王如此豐厚的賞賜?
彆的不說,那一頂郡王紫金冠,上麵帶有真龍符印,那可是巨大的榮耀和恩寵啊。
大帝即位數千載,能獲得此榮耀的郡王不過雙十之數,其中大多數還都是有從龍之功的皇室兄弟們。
最近一個有此殊榮者,還是已經故去的昊郡王殿下。
“老姚,莫非你有意見?”隆昌大帝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老眼半閉,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語氣也是無喜無怒。
“老奴不敢。”老姚急忙彎腰行禮,“老奴這就去辦。”
說罷,老姚彎著腰,一點點退出了拙政閣。
出了拙政閣後,他才敢在臉上略微露出了些惋惜之色,他跟隨陛下千年,自是知道陛下之個性。
此番,若是陛下將康郡王從域外召回,痛罵訓斥一番,那還好些,至少說明他對康郡王依舊抱有不小的希望。
可如今,陛下竟不僅沒有將康郡王召回訓斥,反而不動聲色地厚賞了康郡王和怡靜郡王妃,這下連老姚都有些摸不準陛下究竟想乾什麼了。
……
數日後。
歸龍城中,有兩大國公家族。一為定國公王氏,二為安國公趙氏。
這兩大家族,都是當初最早追隨紫薇玄都大帝前來蠻荒之地拓荒的家族,乃是開國功臣。他們實力強橫,功勳赫赫,乃是大帝的左膀右臂。
因此,開國大帝親自敕封了兩大國公爵,世襲罔替,延續至今。
曾幾何時,兩大國公府皆是二品世家,實力、威望、以及底蘊都是並駕齊驅。隻是數千前帝位更迭時,兩大國公家族因站隊陣營不同,而導致了截然相反的命運。
因著擁護新帝失敗,大乾王氏的實力和影響力受到嚴重削弱,在幾千年的時間裡,漸漸從二品滑落至三品,甚至在三大三品世家之中,都算是實力墊底的存在。
但王氏到底有個“國公府”的名頭在,因此,在對三品世家進行排序之時,大家仍舊習慣將王氏排在前麵,稱其為“三品第一”。
如此一來,大乾陳氏,大乾公冶氏兩個三品世家自然隱隱有些不爽,私底下少不得有些流言蜚語傳出。
而安國公趙氏,因當年堅定不移地站在隆昌大帝背後,有從龍之功,這三千年來發展得愈發強盛,屢屢與皇室中的強脈聯姻。
如今的趙氏,已經成為了一個一門四神通的強大世家。
而且,因為家族底蘊的不斷擴增,趙氏誕生大天驕的概率也要比尋常三品世家大出很多,平均下來每隔兩百幾十年就能誕生出一個大天驕,不僅能維持住四個神通種的日常更迭交替,偶爾還能多出一個。
即便是大帝,想要動趙氏也得仔細掂量掂量,否則一不留神就可能會損傷到皇室根基。
趙氏主宅位於歸龍城西城。
它的占地麵積極為廣闊,放到地方上去,幾乎等同於一個衛城的規模。主宅之內,更是各種屬性的靈脈縱橫交錯,濃鬱的靈氣被陣法約束在內,以一種極其複雜的方式達成了動態平衡,宛如一個人造的小規模洞天福地。
在此環境裡,哪怕是一個凡人,都能百病不生,輕鬆活過百歲。
可事實上,趙氏大宅內,絕不會出現真正的凡人。哪怕是一個掃地的小廝,乾粗活的柴火丫頭,都是擁有血脈的煉氣境玄武修士。
至於門房的趙大爺,更是一位深藏不露的天人境中後期的家將。甚至於,連門房護衛們都是清一色的靈台鏡修士,正副統領的修為更是達到了天人境初期。
這種可以在地方上稱宗道祖的靈台境,天人境修士,在趙氏這邊竟然是看大門的!安國公府的底蘊由此可見一斑。
不過俗話說,宰相門前七品官。
趙氏的門房和門房護衛們,也不是人人都能當的。他們的地位相當高。很多低品世家的子弟前來拜訪趙氏,有求於趙氏時,都得通過他們遞拜帖。
哪怕是紫府境老祖親來,也得和門房客客氣氣,暗中塞上一封紅包,可見趙氏門房的油水之多。
這一日和往常一樣。
前來趙氏尋親的,拜訪的,巴結的人絡繹不絕。其中有一小半,是歸龍城內的六七品小家族,而一大半,則是來自上京城之外的各大郡城。
這世界上,永遠不會缺乏攀龍附鳳之徒。這趙氏門口,每天都是門庭若市,熱鬨非凡。
驀地。
遠遠地傳來一個門房護衛的喊聲“怡靜小姐回府省親了。”
話音落下,安國公府那些懶懶散散,仿佛大爺似的門房們頓時變得精神了起來,掃地,灑水,鋪上嶄新的紅地毯,不過片刻的功夫,就已經做好了迎接嫡小姐歸家的準備工作。
遠處,一輛華貴的馬車緩緩駛來。
拉車的四匹馬,每一匹都是毫無雜色的純種三階白玉雪馬,馬車轎廂都是用的上等萬載靈鬆木,散發著淡淡鬆香,既可靜氣凝神,還格外輕靈牢固,和馬車上篆刻的符陣相配合,甚至可以勉強擋紫府境修士一擊!
馬車前後,左右,各有一隊八人侍衛隊隨行。
其中四名侍衛隊隊長,均是天人境的修為。馬車旁,還有一位身著宮裝的老嬤嬤漫步隨行。
這老嬤嬤看起來很不起眼,可隻有真正的強者,才能發現她身上恐怖而強大的氣息,那至少是一位天人境後期的強者。
如此排場,哪怕是在貴胄雲集的歸龍城中,都屬於極為罕見了。
因此,一些外地世家的訪客,都不由低聲打探“乖乖,那馬車上是皇室的蒼龍徽記吧?這位怡靜小姐是哪位實權郡王的郡王妃?排場居然這麼大?”
大乾所有郡王加起來數量可不少,其中絕大部分都是集中在歸龍城中。但不是每一個郡王,都是威名赫赫,極為有錢的。
有一些沒落的皇室一脈,也就剩下個把郡王勉強撐著顏麵,家中也是人才凋零,全靠著皇室宗庫救濟才能維持體麵。
這種郡王彆說擺派頭了,碰到像衡郡王這樣的有錢有勢有實力的郡王,說不定雙腿發軟連話都不敢多說。
隨著外地世家的詢問,本地前來打秋風的世家代表頓時找到了優越感“誰家的郡王妃?嗬嗬,當然是準帝子康郡王家的郡王妃了。怡靜小姐乃是趙氏當今嫡脈小姐,嫁給康郡王那是強強聯合。”
“要我說,趙氏就是強!等康郡王登上大帝之位,放眼整個大乾,還有哪個世家能與趙氏相比?”
在眾多壓低聲音的議論聲中,趙怡靜被門房護衛們前後簇擁著進了安國公府。
不多片刻。
趙怡靜在家主書房,見到了當今趙氏家主趙承文。
“靜兒拜見老祖宗。”
一身華服的趙怡靜斂斂行禮,恭聲道。
“靜兒無需多禮。”趙承文遠遠地虛托一把,含笑道,“你可是陛下親自敕封的二品郡王妃,地位尊崇,非一般郡王妃可比。”
趙承文乃是老牌紫府境修士,擔任趙氏家主已有兩三百年。如今他的年齡,已經達到了五百四十餘歲。哪怕是一個紫府境修士,也開始步入中老年狀態了。
如今他的兩鬢已經微微發白,仿若普通人中的五十歲左右模樣。
如今趙氏早已經著手開始培養下一代家主繼承人了,隻消得再過上數十載,等其晉升為紫府境後,趙承文便要退居二線當家族長老去了。
“老祖宗,靜兒即便成了帝後,也是您的靜兒。”趙怡靜聲音軟糯清脆,行了個完整的禮之後,才在客位上落座。
趙怡靜乃是趙氏天驕出身,如今不足兩百歲的她,已經達到了天人境六層巔峰,樣貌依舊維持在年輕時的狀態,隻是氣質更加雍容華貴,氣卓絕不凡。
不過她並不著急晉升紫府境,隻因皇家有祖規,待得康郡王正式繼承帝子之位後,她作為帝子發妻便有資格動用皇室內庫的萬載底蘊積累,在天人境時再晉升一重血脈,成為一名大天驕。
這是為了未來大帝的帝後位置著想,一般帝子都會在四百至六百歲之間繼位,而紫府境修士大多都隻能活到七百多歲,鮮有能超八百歲的。
總不能讓堂堂帝子繼位成為大帝後,其原配夫人或者老死,或者已經成了難以見人的老婦吧?
因此,帝子妃若不是大天驕,皇室也會不惜代價想辦法讓她成為大天驕。如此,她至少還能相伴大帝一千多年,輔佐大帝管理後宮內宅。
也因此,帝子之位,對於帝子妃而言也是一個極為重要的機緣,一旦錯過就不會再有了。
“靜兒此番回娘家,可是為了英濟之事?”趙氏家主趙承文笑著問道。
“老祖宗。”趙怡靜麵色微微有些怨怪道,“先前安郡王和王氏兩位大天驕,在上京城鬨得沸沸揚揚,直接介入帝子之爭,已經對承嗣造成了不小的影響。在這危機關頭,英濟皇叔怎麼能作出如此背後捅刀子的事情?”
“老祖宗,要不您給他寫封信斥責一番,叫他莫要和王氏廝混在一起了。”
談及此事,趙承文的臉色也有些凝重“此事說來複雜。按理說,你是小輩不應知道此事。隻是眼下涉及到了帝子之爭,那樁醜聞也不能再瞞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