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都!
“叮叮叮”,五色神光鐮啄擊著石壁,發出清脆的聲響,魏十七覺得自己像一個新手村的礦工,試探著每一個角落,尋找那傳說中一點遊走的薄弱節點。[燃文書庫][]
石室沒有薄弱節點,重疊的禁製深入石塊,覆蓋了每一個角落,而且,他也沒有這麼多的時間。天地元氣淹過了腳踝,繼續上升,靜下心來,他幻聽了,他聽到了“咯吱咯吱”的聲響,那是命運的齒輪在轉動,嗬嗬……
每到要緊的時刻,他就會胡思亂想,這已經不是第一回了。
到此為止了嗎?逃過了初一,逃不過十五?
病急亂投醫,魏十七把手伸進爛銀指環中,觸摸著每一件物事,玉簡,沒用,溺水匕,沒用,錯金玉球,沒用,赤玉葫蘆,沒用,黑睛避水指環,沒用,沒用沒用沒用,沒有一件有用。
真的窮途末路,隻能坐以待斃了嗎?
視線垂落在左手手背上,那道灰色的印痕,像新月,像傷疤,他忽然瘋了一般,從蓬萊袋中取出一塊塊天妖的血肉,看都不看一眼,塞進嘴裡,生生吞入腹中。
一塊,又一塊,熱力如火山爆發,元液懸在竅穴內,搖搖欲墜。
魏十七不要命似的吞食著血肉,元液愈漲愈大,終於潰散為溪流,溪流壯大為江河,江河彙聚為海潮,左衝右突,奔湧澎湃,卻找不到宣泄的出口。身軀鼓脹,手腳粗了一圈,毛發根根倒豎,恍惚間,他仿佛又回到遙遠的過去,在老鴉嶺孜孜不倦地修煉嘯月功。
那是他扭轉命運的第一步。多年之後,他又站到了命運的分岔口,左手天堂,右手地獄。
天地元氣淹沒了胸口,真元瘋狂地湧入妖丹,腹中燃起一團火,魏喝一聲“如意子,不要誤我!”張口將妖丹噴出。
妖丹色作青黑,足有雞卵大小,才離雙唇,即陷入石壁,不等符籙亮起,禁製發動,一條巨大的巴蛇驟然浮現,口眼舌鱗宛若蝕刻於石中,將身軀輕輕一掙,石壁劇烈顫動,四分五裂,化作酥軟的碎石,片片剝落。
石壁雖破,禁製猶在,一道道白光閃爍不定,天氣元氣竟不得泄出,兀自緩緩上升,淹到了喉嚨口。
魏十七獰笑一聲,探出左臂,一把將妖丹攫入掌中,狠狠奪回,趁著符籙尚未勾連複原,藏雪劍從右臂彈出,劍身大半沒於骨肉中,露出藍幽幽一截鋒刃,刷刷刷劃出一個巨大的“之”字,將符籙一斬到底,齊齊破開。
這一劍,批亢搗虛,直擊要害,禁製漸次黯淡,石壁崩塌,天地元氣四下潰散,一縷縷天光照進來,照在魏十七臉上,溫暖得像情人的手。
天亮了。
魏十七禦起藏雪劍,合身衝了出去,眼前一片光明,朝陽射出萬道金箭,照耀著天空、大地、山川、河流,人間萬物,沐浴在煦暖的陽光下。
一抹湛藍的劍光,從鎮妖塔第八層破壁飛出,直衝霄漢。
清明立於青冥閣上,遙遙相望,“呼哧呼哧”咳嗽了好一陣,才緩過勁來。在極北之地的高空,光陰之力衝刷著青冥劍,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衰老,將魏十七收於劍域,投入石室,催動鎮妖塔剝離魂魄,已是他能做到的極限。
劍光一轉,又一轉,竟掉頭衝向青冥閣,清明苦笑一聲,知道他發覺了自己。
魏十七沒有離開,即使在最危急的時刻,他依然保持清醒。紫陽道人自身難保,清明已是強弩之末,他若在眾目睽睽之下逃出流石峰,那便是自棄於昆侖,再也回不來。天地大變在即,孤身逃匿,隻有死路一條,昆侖是他唯一的依托。
兩害相爭取其輕,他賭紫陽道人不得奪舍,就必須借重,此外彆無選擇。
數百丈距離,禦劍瞬息而至。魏十七降下飛劍,落在青冥閣上,抬眼望著清明老朽的臉龐,道“你已經老了,不行了。”
清明抬起顫巍巍的手指著他,見他毫無懼色,低聲笑了起來,“你膽子真大,居然還敢回來!”
魏十七道“昆侖負我,我不負昆侖,為何不能回來?”
清明臉色微微一變,眉眼一陣恍惚,紫陽道人的虛影重疊在他臉上,搖晃不定。他注視良久,忽然開口道“昆侖不負你,是我負你。”
魏十七心知是紫陽道人借清明之口跟他說話,微微躬身,道“掌門恩重,弟子不敢。”
這八個字模棱兩可,包含了無數意味,紫陽道人歎息一聲,道“拔一毛利天下而不為……利天下,願,雖拋頭顱灑熱血而不辭,不願,雖一毛而不能取。流石峰上,你是第一個把話說透的。旁人以為太一宗竊取天地元氣而不知回報,刻薄自私,卻不想這句話的關鍵在於,以利天下之大義強加於人,雖取一毛而不可。”
“掌門不拘小節,不惜己身,一劍定乾坤,可敬,可歎。”
“可敬,可歎,但是你不會這麼做,是麼?當日在極北之地,罅隙中開,時光之力湧入此界,潘乘年奮不顧身擋上一擋,我才得以一劍彌補大禍。那隻是一具身外化身罷了,若潘乘年真身來此,斷不會慷慨赴死,你跟他,本是同一類人……”
魏十七低頭道“是”
“今後昆侖派就交給樸天衛了……嘿嘿,歲月不居,時節如流……”
“弟子有負掌門厚望。”
“不要惺惺作態了,這不是你的性子。一為之甚,豈可再乎,罷了,罷了,罷了……”紫陽道人連說三個“罷了”,隱退於清明體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