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都!
沙艨艟舔舔乾裂的嘴唇,心如明鏡,這是一種交換,而且是極不公平,他必須先表示足夠的誠意,並且隻能寄希望於對方不食言。但身已至此,還能怎麼辦?他咬咬牙,正待開口,魏十七伸手阻止道“不過我手頭的精魂,終究不能與天妖相比,等而下之,還能想想辦法,你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若不能保留乘黃、狻猊,也是徒勞。”
這卻是老成之言,沙艨艟微微一怔,隨口道“六如碎玉,六道精魂是烏頭蟒、血蟒、鬼臉蛾、乘黃、狻猊、獨角貘,其中烏頭蟒換成唳天鷲、血蟒換成龍鷹、鬼臉蛾換成月泉鷦鷯鳥,可成就天蠶真身,猶在碎玉之上。”
魏十七斟酌不語,沙艨艟心中七上八下,過了片刻,隻聽他道“我有一道雷鷲精魂,一道雙頭鷹精魂,一道月泉鷦鷯鳥精魂,可用不可用?”
沙艨艟頓時激動起來,沙啞著嗓子道“不妨一試……可以一試……”關心則亂,饒是他一貫精細冷靜,此刻也不禁患得患失,失了方寸。雷鷲乃上古妖禽,極其罕見,雙頭鷹出身陸黽洲羽族,月泉鷦鷯鳥更是難得,聽聞唯有斜月三星洞的真界中才有那麼幾頭,他神通廣大,卻是從哪裡弄來的?
魏十七從袖中摸出幾隻赤玉匣,當著他的麵打開,挑挑揀揀,將三道精魂歸攏一處,裝在一隻空匣中,拋到沙艨艟懷裡。
沙艨艟手忙腳亂,仿佛捧著十世單傳的嬰兒,手指微微顫抖,但心中終有些狐疑,不知他想要什麼,這一節不弄清,他哪敢平白無故承魏十七的大人情!魏十七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笑笑道“你收下這三條精魂,天蠶真身成不成,我不管,待回到大瀛洲後,替我找個合用的副城主來,到荒北城給我賣命,以三百年為期,如何?”
沙艨艟聞弦歌而知雅意,頓時明白了他的用意,他聽說眼下荒北城是三巨頭掌權的格局,魏十七,梅真人,蘭真人,實力堪稱頂尖,卻無有一人是妖奴出身,終究不便服眾,讓他找個副城主,顯然是為了一勞永逸解決這個問題。他心中一動,主動道“沙某有一個兒子,年輕力壯,頗有才乾,可供城主驅使一二。”
這卻是意外之喜,魏十七笑道“好,那就一言為定。”
沙艨艟順勢把兒子推了出去,不無私心,一方麵舉賢不避親,坦坦蕩蕩,以此安魏十七之心,另一方麵,他打得一手好算盤,拿荒北城給兒子練練手,練他個三百年,再把河丘城交給他治理,一舉兩得,未來大瀛洲七城城主,必有他一席之地。
不過當務之急,是儘快成就天蠶真身,環峰海界乃是凶煞惡地,若不能保住性命,平安度過此劫,一切都是水中月,鏡中花,魏十七給了他這個機會,幫他,也是幫自己,他必須牢牢把握,不能有絲毫閃失。
魏十七把精魂留給沙艨艟,起身暫避,雷鷲、雙頭鷹、月泉鷦鷯鳥的精魂在他手裡,不過是“食靈術”的犧牲品,拉沙艨艟一把,或許會得到意外的驚喜,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沙艨艟是最短的那塊木板,如能補齊,對他將來的布局不無裨益。
魏十七獨自在荒島上閒逛,慢慢想著心事,一開始隻是臨時起意,越琢磨越覺得是神來之筆,連自己都忍不住佩服自己,他臉上露出古怪的笑意,覺得這麼想會不會太過自戀。
十日隱沒到海的另一邊,夜幕低垂,無星亦無月,一片濃稠的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環峰海界的夜晚與外界不同,這些日子早已看得慣了,魏十七揮手祭起一張大明光符,懸在樹杪,如一盞明燈,散發出柔和的光華。陰元兒和梅真人循著光亮聚攏來,不遠不近,或坐或立,各自想著心事,沙艨艟盤膝坐在樹根下,身形一半顯露在光明中,一半隱沒於黑夜,半陰半陽,半枯半榮。
海潮澎湃,濤聲跌宕,仿佛是錯覺,有那麼一刹那,荒島顫抖了一下,似乎洪荒巨獸從沉睡中蘇醒,凶戾之氣籠罩天地。梅真人臉色微變,眸光閃動如星,猝然道“敵襲!”
話音未落,一道黑影撲上樹梢,揮動利爪一擊,大光明符四分五裂,四下裡頓時陷入一片黑暗。勁風肆虐,無數怪獸蜂擁而至,魏十七將分海槊一抖,掀起一片腥風血雨,鋒刃所過之處,血肉紛飛,如死神的鐮刀收割著性命。
黑暗掩蓋不了他的視線,魏十七看得分明,那些來襲的怪獸形同猿猱,周身漆黑似墨,嘴角露出獠牙,雙爪鋒利如鉤,行動敏捷,成群結隊,數量多得不計其數。陰元兒和梅真人應付自如,他有些擔心沙艨艟,回頭望去,卻見山林之中,一道碧油油的清光亮起,沙艨艟緩步而出,怪獸撲入他身前三尺,便如中了邪一般,癱軟倒地。
神通與之前截然不同,碧光詭異至極,顯然天蠶真身大成,實力更勝往昔。魏十七放下心來,旋即又皺起眉頭,被分海槊擊破的怪獸竟未曾死去,血肉蠕動,彼此融成一團,呼地拔起一個魁梧的巨人,幸存的怪獸亦棄了對手,連滾帶爬撲入他體內,與之合為一體。
那血肉巨人足有三丈高,瞪著一雙黑洞洞的眼眸,射出兩道血光,隻一掃,土石林木煙消雲散。魏十七閃身讓在一旁,避其鋒芒,陰元兒掀起冥河,無聲無息拍在他背上,那血肉巨人如何經受得起冥河之力,“啪嗒”一聲撲到在地,壓成一團肉餅。然而數息後,血肉再度鼓起,化作一頭六臂凶猿,“嗬嗬”捶打著胸口,吼聲如雷。
魏十七不待它施展手段,提起分海槊砸去,那凶猿悍然揮拳,被魂魄之力一催,頓時碎屍萬段。然而血肉變化無窮,轉眼工夫又凝成一頭凶殘的蜘蛛,磨礪獠牙,猛地撲上前去。
梅真人彈出一枚玉符,那血肉蜘蛛行動敏捷,噴吐一蓬血絲,將玉符團團裹住。刹那間白光亮起,如旭日當空,將血絲一掃而空,玉符重重擊在它背上,無數冰紋狀的裂痕縱橫交織,寒意肆虐,將血肉蜘蛛凍得結結實實。
這一回血肉似乎失去了繼續變化的能力,禁錮在晶瑩剔透的冰棱中,猶如一塊巨大的琥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