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都!
鎮壓深淵意誌是莫大的機緣,亦是莫大的桎梏,一旦沾手,斷無抽身而去的可能,三皇六王枯守深淵之底,不得自如,直與囚徒無異。郎祭鉤置身事外,本無意插手南方本命血氣,拜轉輪王所托,前往北地傳訊,一一言說分明,旋即遁去,留契染自個兒斟酌。
契染思忖周詳,趁夜孤身拜會魏十七,將前因後果和盤托出,反正債多不愁虱多不癢,空口白牙又許下承諾,力邀他同行。
魏十七參悟法訣正無頭緒,他隱隱覺得,這篇法訣與血舍利密不可分,之所以不得其門而入,根源在於手頭的血舍利太少,他正起念行走深淵,搜尋散落在外的血舍利,借此窺得法訣之秘,瞌睡送枕頭,契染的提議正合心意,至於那些空頭承諾,姑妄聽之,並不放在心上。眼下契染自顧不暇,日後緩過勁來,若能回贈海量血氣,他自然不會客氣。
這一去短則百年,長則千載,留在北地的兵將非是雞肋,須得有所安排。魏十七斟酌片刻,留下鐵猴孫悟空相助柯軛牛,石火騮是個聰明人,知進退,不無手腕,與柯軛牛等相安無事,但他終究是外人,有鐵猴在旁震懾,多一重保障。那猴頭聽了魏十七的吩咐,喜形於色,“鐵釺鎖血氣”雖將心竅中那枚血舍利鎮住,不令其逃脫,畢竟不大穩妥,它對主人新得的血舍利手鏈極為忌憚,生怕為其所奪,能遠遠避開,再好不過。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契染與魏十七計議數日,謀劃妥當,以閉關療傷掩人耳目,內設重重禁製,外命重兵把守,從暗道走脫,與魏十七會合後,繞了個大圈子,隱匿蹤跡,轉而折向南行。
荒山野地,杳無人跡,魏十七祭出抱虛木飛舟,邀契染登舟遁形。契染第一次見到三界飛遁之器,形同枯木,坑坑窪窪,模樣粗礪醜陋,樞紐處嵌了六顆星核,晶絲交織,變幻不定,看不透其中玄機。
魏十七道“外界之物,入深淵俱為血氣壓製,不堪大用,此舟乃天庭三大神木之一抱虛木所煉,勉強可以驅使一二,所耗非小,不得持久。”
契染心知肚明,血氣催不動三界之寶,對方所言不無水分,卻也是實情,他拱手道“有勞韓將軍了。”
魏十七仰頭看了一眼,月黑風高,暴雪肆虐,正是遮掩行蹤的好時機,心念動處,十惡命星現於蒼穹,血色閃動,星力垂落肩頭。他伸足輕輕踏落於樞紐之上,六顆星核齊齊亮起,晶絲瞬息數變,似禁製而非禁製,飛舟無聲無息浮於空中,離地丈許,微微一顫,便消失於風雪中。
深淵之中少見飛遁之器,長途跋涉多靠兩條腿,所耗血氣不多,又可磨礪肉身,一舉兩得,到了契染這等境地,更是翻山越嶺如履平地,一起一落橫掠十餘丈,幾與飛鳥無異,隻是走得快,動靜也大,根本無從掩飾形跡。
抱虛木飛舟解決了他的大難題。
天地一片混沌,風雪愈來愈猛,魏十七留有餘力,分心二用,一壁廂操縱飛舟,鬼魅般穿過暴風雪,一壁廂留意血舍利手鏈的動靜,一氣飛出數千裡之遙,方才尋得一處避風的山坳,停下歇息。
契染有備而來,張開一座九陽狐皮帳篷,隔絕肆虐風雪,溫暖如春,置下烈酒,邀魏十七共飲。
喝了五七杯酒,腹中暖洋洋甚是舒服,契染跟魏十七打個招呼,翻身躺倒,不一刻便鼾聲大作。操縱飛舟長途跋涉,有命星源源不絕垂落星力,本元損耗極為有限,但神識始終緊繃,終有些疲倦,魏十七放空身心,取下右腕那串血舍利手鏈,一枚枚掐動盤玩。眼簾低垂,似睡非睡,鼻息若有若無,掌心忽然一燙,原本冰涼的血舍利炙熱如火,劇烈跳動,契染的鼾聲亦嘎然而止,一骨碌翻身坐起,臉上流露出警惕之色。
魏十七“咦”了一聲,道“似乎是個大家夥?”
契染嗬嗬笑道“無妨,九陽狐皮彙聚陽氣,於風雪中如幽夜之燭,旁人難察,北地異獸自有神通,覓蹤而來,亦數尋常。送上門的口中食,待契某宰了那家夥,揀上好的血肉,與韓將軍下酒!”
他當下出得帳篷,放眼四望,卻見一頭碩大無朋的白熊哼哧哼哧趕下山來,通體沒有半根雜毛,一雙小眼珠血光閃爍,風馳電掣,如入無人之境,所過之處參天巨木轟然斷折,不能擋其分毫。契染微微一怔,自言自語道“原來是那大白熊!”
魏十七道“契將軍識得此獸?”
契染道“也算是北地凶名在外的惡獸了,早就想剁了它的熊掌打牙祭……古怪!著實古怪!那廝一向躲得遠,逃得快,他奶奶的,這是中了邪,巴巴地往死路上送?”
魏十七打量了幾眼,心如明鏡,往日裡躲得遠,逃得快,那是“螻蟻尚且貪生”的本性,如今不然,冷不丁被血舍利迷了心性,又無鐵鏈鐵釺鎮鎖,糊裡糊塗便奔了過來。
契染活動一下手腳,長笑道“韓將軍且莫動手,看契某的手段!”他微微伏低身軀,箭一般竄將出去,一頭撞向白熊懷中。
那大熊本性被迷,本能未失,知契染乃是覬覦它熊掌的大敵,渾身硬毛根根倒豎,大吼一聲人立而起,抬起雙掌重重拍下,心臟咚咚急跳,無數血絲噴湧而出,掌心忽然生出一股莫大的吸力,逼得對手不得閃避。
區區一頭茹毛飲血的畜生,縱有幾分天賦神通,又能強橫到哪裡去,契染隻須施出“血氣引”,便可輕易取其性命,但如此一來便壞了它一身好肉,下酒的熊掌落了空,他雙眉一挑,起拳相迎。熊掌大如蒲扇,重重拍在契染雙拳之上,如中鐵砧,契染雙足沒入冰雪中,從丹田中提起一口血氣,悶哼一聲,骨節如爆竹亂響,那大熊竟立足不穩,一屁股坐倒,翻著跟鬥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