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都!
那血影緩緩抬起手,柳非煙如被扼住咽喉,哀求戛然而止,連發自內心的戰栗都縮了回去,下一刻,劇痛如利刃刺入頭顱,她雙眼一翻昏死過去。一團白光從鼻竅中飄出,徑直落入血影掌中,仿似初冬第一朵雪花,轉瞬消融。
柳非煙潛入落花島,所遇所思,一舉一動,儘皆展露於眼前。那血影麵目僵硬,沒有分毫表情,沉思片刻後,屈指輕輕一點,柳非煙驀地醒轉來,就像溺水的人浮出海麵,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後怕不已。
一個聲音在腦海深處響起,柳非煙匍匐在地,凝神分辨,此番失利非戰之罪,老祖並未降罪,隻是命她覓地休養,過些時日再去落花島跑一趟。柳非煙這才鬆了口氣,徹底放下心來,老祖向來不假辭色,他說“非戰之罪”,就不會施加懲戒,“過些時日再跑一趟”,就意味著還要用她,遺失妖鬼木偶一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柳非煙五體投地,叩首退下,那血影緩緩抬起頭,空洞的眼眶望向麵前囚徒,深深吸了口氣。鎖鏈“叮當”作響,女子扭動身軀,痛苦萬分,像天鵝一般昂起頭頸,欲哭無淚。僵持片刻,一縷縷白氣從她體內飄出,投入血影口鼻之中,足足抽取百餘息才停手,女子慘遭折磨,身軀劇烈顫抖,哇地噴出一口鮮血,在衣裙上開出一朵殷紅的桃花。
運功一日一夜,將抽取的“玄女真陰”儘數煉化,那血影麵目稍稍凝實幾分,他悄無聲息站起身,如鬼魅般一步步踏上前,女子似乎有所察覺,慢慢抬起頭,星眸中閃動著刻骨恨意,死死盯住對方。那血影抬起雙手,捧住她的臉龐,以額相貼,一股寒意直衝腦門,沿著背梁脊骨一路下滑,如墮冰窟,連手指都不能稍動。
似乎有一隻冰涼的手,慢條斯理翻檢著她的記憶,這一回細致入微,沒有放過任何角落,內心深處最隱秘的私事,如沉渣泛起,暴露在天光下,無可隱藏,無從掩飾。沒有人是純潔的白蓮花,得道之前,得道之後,那些見不得人的算計和交易,樁樁幕幕如在眼前,女子的臉龐一忽兒紅,一忽兒白,羞恥與憤怒摻雜在一起,心如刀絞,痛不欲生。光鮮之下掩埋著汙穢,為了升入天庭,她付出了很多,原以為洗淨塵垢,出淤泥而不染,沒想到一朝受製於人,被儘數翻了出來。
那被困於石壁上的女子,正是碧霞子的師尊九天玄女。
不知過了多久,那血影鬆開雙手,慢慢往後退去,嘴唇微微蠕動,語氣生硬道“九天玄女,原來是這般的貨色……”女子聽在耳中,如遭雷擊,不禁竭力掙紮,鎖鏈“叮當”響個不停,腳踝處的傷口滲出血珠,滴落在地,化作一顆顆血紅的晶石。
一飲一琢,莫非前定,蘭因絮果,必有來因。據玄女推測,碧霞子乃天庭大羅金仙轉世,資質之佳,福緣之厚,此界再找不出第二人。她搶先一步將其收為衣缽弟子,安置在落花島上,一麵潛心修持,一麵斬斷塵緣,待到功行圓滿,升入天庭,九天玄女亦可沾徒兒的光,更進一步,躋身重臣之列。
碧霞子與申元邛乃是命中注定的“十世夫妻”,冥冥中糾纏之深,連九天玄女亦束手無策,好不容易等到這一世,機緣湊巧,二人相會於落花島上,正是“斬斷塵緣”的絕佳時機。不想世事每每出人意料,算人者人恒算之,玄女一時不慎,竟為血影所趁,落入敵手,被囚困在荒島之上,度日如年,苦不堪言。
那血影不知是何來頭,原是一道殘魂,蟄伏於荒島之上,偶遇九天玄女,猝起發難,將她帶回巢穴,強行抽取“玄女真陰”,重塑肉身。他血影手段極其高明,將九天玄女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待到肉身堪堪成形,恢複了幾分元氣,又施展神通翻檢她的記憶,得知石心花開,金丹將成,生怕白白便宜了申元邛,忙不迭賜下妖鬼木偶,命柳非煙前去搶奪金丹。原以為有“羅刹妖鬼”相助,十拿九穩,不想落花島上暗伏殺機,柳非煙竟铩羽而歸,偷雞不成蝕把米,連妖鬼木偶都弄丟了,一時間頗為惱火。
天庭之臣豈有易與之輩,那血影猜到九天玄女身懷隱秘,不惜大損元氣,施展神通從頭翻檢她的記憶,終於發現落花島下埋有重寶的秘密。此寶根腳來曆,便是九天玄女亦不明就裡,隻知每逢朔望之交,有劍鳴聲錚錚入耳,體內法力洶湧,如潮水高漲,修持事半功倍。她藉此寶之助潛心修持,道行突飛猛進,才得以成就金仙,在天庭謀得一席之地。
然而神劍擇主,九天玄女福緣淺薄,未能將其起出,又不甘心奉與他人,故秘而不宣,暗中摸索。天庭之中多有高人,她不知耗費多少心力,才輾轉求來一張陣圖,以寶物為陣眼,將殺伐之威引出一二,可惜不及仔細推詳,便身陷絕境。玄女心性堅忍,受儘淩辱,仍苦苦支撐,始終沒有屈服,她寄希望於碧霞子降服神劍,將她拔出苦海,這是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無論如何都不肯放手。
與落花島下神劍相比,區區金丹不足掛齒,那血影怦然心動,低頭權衡利弊。眼下他肉身未成,功行未複,離不了寄魂之地,柳非煙隻是草木成精,不堪大用,眼下不宜再輕舉妄動,以免平添事端。待到他鑄成肉身,親自去往落花島,拿九天玄女逼迫碧霞子,才是十拿九穩之策。
那血影拿定了主意,加緊抽取“玄女真陰”,九天玄女經此一劫,似乎瀕於絕望,放棄一切抵抗,任憑他折騰。忽忽又過了半載光景,這一日血影正運功修持,忽然心生異感,緩緩站起身來,血氣上下翻騰,催生無數肉芽,如蛆蟲蠕動,頃刻間化作一臉色鐵青的書生,麵目陰沉,瞳仁如蛇,冷冷向洞外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