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高啟明!
雖說有些心有不甘,但是林銘還是趕緊轉身往回走。他的心情很是興奮,雖然沒有確切的看到李永薰,而且說得也是所謂的“澳洲官話”,但是她的口音卻是無法改變的,林銘有九成把握,說話的人就是自己的小姨子!
他又喜又憂,喜得是李永薰安然無恙,既然能給澳洲人當差,自然是平安無事,足見沒有淪為髡賊的婢妾官妓,大約也沒有“經官發賣”做了他人的妻妾。而且身為“捕吏”,行動必有相當的自由;憂得是她既已投髡,簡直和“認賊作父”也無二――而且投得還是捕快這樣的賤役!
雖然軍戶算不上什麼高大上的出身,但是衙役卻是地地道道的“賤民”,社會上的觀感和樂戶等量齊觀。小姨子在當“澳洲捕吏”的事若是傳到大明,她爹媽豈不是要羞憤而死!就是自己和老婆也麵上無光。她身為捕吏應該已經有了不短的時間,卻不伺機逃回,又不通書信回來,顯然已經是著了澳洲人的“魔”。
林銘知道澳洲人最擅勾引人心,一旦著了澳洲人的“魔”,那真是八頭牛也拉不回來。
看來,唯有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尤其是親情。好在她和自家夫人姐妹情深,南京還有父母親人在,總不至於太過絕情。隻要將她說動願意回佛山,到時候軟來也好,硬來也罷,把她交到她自家父母家人手中他的擔子也就卸了。至於什麼“半個屁股”之類的遐想,林銘早就丟到九霄雲外――這臨高對他而言就是龍潭虎穴。哪裡還容得下這種綺念。
林銘邊走邊想,不覺轉錯了彎,等發覺的時候自己已經到了一條陌生的巷子裡。
巷子裡靜悄悄的。這裡雖然亦有一些字號商鋪,卻都已經早早的打樣上板。街上也沒了行人。林銘知道迷了路,好在巷裡的路燈照樣明亮,又有路牌,便趕緊找出地圖,就著燈光查找,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看到自己的所在的巷子。這才知道已經走出去很遠了。如果原路返回要走不少路。林銘看到往前不遠便是文瀾河,心中不由一動――不如乾脆一直走到河邊,看看地勢。再繞路回去。
打定主意,便沿著巷子一直往前去。林銘知道這裡不是鬨市,沿街多是民居,最看得出髡賊治下的民生。
支路小巷裡不但行人甚少。澳洲車也罕見。然而不管多幽深偏僻的巷子。都有路燈照明。街麵多是石板鋪成,即使是夜間亦很潔淨,不但沒有垃圾糞尿,連積水都看不到。而且巷口必有廁所,走到巷子中間則有公用的井台,很是方便。
這髡賊所建的市鎮真是講究,難怪這麼多人寧可剃頭易服也要投髡。他正暗暗讚歎,見沿街的鋪麵和民居都已經關門閉戶。門縫窗戶中連燈光也絕少有,顯然是大多已經安寢。心道這才是安居樂業。真要處處如東門市一般熱鬨,反倒要覺得不太正常了。
正在行走,忽然前麵的街道上響起了腳步聲,林銘定睛一看,街道對麵來了一隊短褂“假髡”。為首的卻提著一盞藍色的燈籠,林銘眼瞧著他們像是“做公得”,有心想往旁邊巷子裡躲一躲,但是這裡路燈很亮,這麼一躲勢必引起對方懷疑。
想到這裡,隻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迎上去,好在他身上有證件,身上也無什麼犯禁的東西。
果然,巡邏隊來到麵前就攔住了他的去路。為首的捕快右手五指並攏,抬到自己頭側,同時啪地一聲,兩腳一並,大約是行了個禮,說道“夜間糾察。檢查證件。,”
林銘暗叫一聲怎麼就查到我了呢?心裡甚是緊張,卻也儘力穩住自己,不讓這份緊張表現出來。另一邊卻是陪著笑,雙手將自己的身份證恭敬地遞了上去。那假髡接過來,一麵借著路燈的光亮,仔細地核對著。
“林瑉……臨時證?新來的?”這聲音裡包含著懷疑的成分。燈籠立刻被提到了靠近他臉部的地方,大約是在看他的麵孔。林銘臉上一陣不自然。此時他已經看得明白,除了為首的人穿著“警察”的黑衣戴鬥笠,其他人的髡服標記顏色並不相同,顯然不全是“做公得”。隻是人人胳膊上都戴著個紅袖箍,上書“糾察”。
這是夜間邏察,想不到髡賊這裡雖然沒有宵禁,巡夜倒也十分謹慎。難怪街巷裡沒有更夫和堆子兵。
“是,小的三天前才到臨高的……”林銘趕緊道,“在海興號做事。”說著趕緊又掏出“就業證”――這上麵不但有海興號的章,還有職業所的章和報臨時戶口的章,錢掌櫃說這證有時候比臨時身份證還管用。
他原想從袖子裡取出幾張流通券一起塞過去,但是不知道這裡的“行情”如何。這賄賂公人是有講究的,給多給少都容易出紕漏。再者他也聽說過髡賊馭下非常嚴厲,假髡大多不敢收受賄賂。
為首的警察和旁邊幾個人嘀咕了幾聲,又把他的證件翻來覆去的看了幾遍,大約沒看出什麼疑點來,麵色稍稍緩和,把證件還了過來。
“你這是要往哪裡去?”
“回海興號……”林銘趕緊道。
“你這方向不對啊。”假髡警察的臉上又露出了狐疑的神情,“再走下去就是文瀾河了。”
“小的在鋪子裡忙了一天,出來散步透個氣……轉到河邊兜個圈子就折返回去睡覺……”
假髡警察還要說什麼,他身邊另一個假髡似乎是知道了林銘想去哪裡,忍著笑低聲說了幾句,假髡警察頓時有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不再追問,囑咐道
“最近夜間治安不大太好,搶劫案時有發生,還有傷人的。你一個人單身行走要小心。”警察囑咐道,“夜裡太晚了就不要出門了。”
“是,是,多謝公爺提醒。”
林銘背上已經出了一聲細汗,他並不認識那個假髡,更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麼才停止了追問。但是此時他無心多想,趕緊往前走去,隻聽身後腳步聲漸漸遠去,這才長舒一口氣。
走不多遠,巷子已經到底,眼前卻是一道隆起的石頭河堤,高度和城牆相仿,全用石塊壘成。河堤下的道路旁種著各種花草樹木,又有供人閒坐休憩的長椅,很是幽靜。
林銘知道這大約就是文瀾河邊了。他見有梯蹬可以登大堤,便走了上去。
踏上河堤,一陣清風吹來,不由得心曠神怡,心胸為之一寬。極目眺望,隻見東門市燈火通明,璀璨如銀河一般。河岸兩旁,亦到處可見星星點點的燈光,河麵上倒映著河堤上的路燈,在夜風的泛起了魚鱗般的漣漪……這夜景林銘何曾見識過,便是上元節的廣州城也沒有如此璀璨的燈火。
“真乃是百萬銀子的夜景!”林銘心中不禁湧起一陣莫名的幸福感,隻呆呆的注視著,什麼小姨子、大明、髡賊……全然拋在腦後,半響方才將目光收了回來。
他戀戀不舍的沿著河堤漫步,河堤上亦有邏察人員,林銘有了剛才的經驗,應對便很沉著,一路暢通無阻。正走著,忽而聽聞前麵又是一陣人聲喧鬨聲,隱隱約約的還夾雜著絲竹彈奏和女子的歌聲。不覺心中納罕,這裡已經是東門市的邊緣地帶,地圖上全是支路窄巷,怎麼會有如此的一個熱鬨場所?
好在這裡也是他轉彎回程的地方。林銘便從河堤上下來,沿著道路循聲而去。走不多遠,路邊卻是一座坊門樓,門楣上鑲嵌著三個大字“河原街”。門樓口懸著兩盞粉色的宮燈,在路燈下並無照明之用,反而添了幾分之色。
絲竹和女人的笑聲到了此地愈發清晰。林銘一愣,這是什麼去處?走到街口,裡麵卻是一條短短的街巷,路麵不寬,兩邊全是小樓――和其他街巷並無不同。
然而這裡每家每戶門口都掛著粉色燈籠,整整的一條街都被粉色籠罩著。街上沒什麼行人,絲竹和人聲都是從各家各戶裡傳出來的。
林銘何等人物,片刻之間就已經明白了這裡是臨高的行院街!難怪那幾個巡邏的髡賊又那種神情自己要走得路線原本就是要經過這裡的。他們一定以為自己是來買春尋歡的。
林銘暗暗苦笑,要是在往日,他倒也不在意來開開這個“髡葷”,嘗嘗這“澳洲密戲”的滋味――據自稱有人嘗試過的人宣稱“都是人間聞所未聞的歡愛享受”。不過現在他即身負重任,身邊又沒有為他付賬的商賈大戶。就自己身邊那幾張流通劵,還要堅持到下個月開餉呢。
想到這裡,林百戶隻得黯然從坊門口走了過去。他加快腳步,一路往回走,很快就回到了海興號。回到後院,卻見王興隆已經回來了,正眉飛色舞的和幾個同僚大談東門市的見聞。未完待續請搜索,小說更好更新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