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高啟明!
易浩然自打定了主意要走蔡蘭這條線,便在齊立恒身上下功夫。這齊立恒也是讀書種子,雖說年紀小,卻甚是聰慧,不過半個月光景,便將一部《百家姓》背得滾瓜爛熟,《千字文》也開了一個頭,識得二三百個字了。
秋嬋雖遭喪夫之痛,但見兒子聰慧好學,多少亦覺得有安慰,對易浩然愈發尊崇起來。她見店裡的夥食普通,每日必自己做一兩道小菜,由娘家兄弟陪著,送到店裡來給易浩然供膳。有時候娘家人沒空,她便自己前來。見易浩然的衣衫破舊,就把亡夫的舊衣改了與他。
若是在平時,秋嬋這舉動算是頗為“放浪”了,不過她家本是商賈之家,原對這些並不在意,何況大亂之後,社會風氣往往會鬆弛,各種“禮教廢弛”之事層出不窮,秋嬋這些舉動反倒算不上多大的出格了。
易浩然借機便向她探聽蔡蘭的情況。蔣秋嬋並不疑心其他,一五一十的將自己去當“陪婦”的經曆一五一十的說與他聽。
蔡蘭自打從牢裡放出來,暫時拘押在土地廟之後不久便失了銳氣。她原不過是小家碧玉出身,從小沒吃過苦亦無多少見識,家道中落之後,不得不千裡迢迢來投奔未婚夫,卻又遇到梧州陷落,未婚夫自儘。走投無路之下,便起了刺殺髡賊頭腦,再殉夫而死的念頭。
在龍母廟前的奮力一擊已然耗儘了她的全部銳氣,待到大牢中受了一番苦打,將個平日裡嬌生慣養的小女子折磨的魂飛魄散,真所謂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待到解邇仁將她放出優待,雖然心裡還把他當作“殺夫仇人”,暗地裡卻又添了幾分感激。
在土地廟中拘押數日,不但給她療傷,又讓她沐浴更衣,每日裡好飯食供應著。原本蔡蘭還生怕這解髡圖謀不軌,拒不穿送來的好衣服,隻穿自己的舊衣,夜裡更不敢脫衣就寢,還將發簪磨尖隨身秘藏,預備一旦這髡賊前來便用此自儘。
沒想到這蔡蘭苦等多日,髡賊竟似忘了她一般,根本不露麵。這麼一來,倒讓她好容易蓄起來的堅貞之氣又泄了。日子一久,意誌消磨,再無必死之心。
解邇仁聽說她意氣已消,不再執著穿過去的舊衣破衫,便知已有了五六分火候,便將她從衙中移到了三總府――那裡不但房屋眾多,環境也比府衙要好上許多。
“……她如今就在其中一處小院內獨居,生活起居都是從優,還有丫頭仆婦伺候。隻是日子過得苦悶,每日隻能以書畫自娛。我進去陪她,她似乎很是高興。隻是時不時的唉聲歎氣……”蔣秋嬋道。
易浩然聽得仔細,又問道“依你之見,這蔡蘭可否是見歡於澳洲人?”
秋嬋嚇了一跳,因為這位易先生一貫是謙謙君子的麵目,對這種家長裡短的事情從不過問,如今卻忽然來了這麼一句。
易浩然也覺得自己這一問有些唐突,但是這又是不得不問的一件事。他腦子一轉,忽然想了起來這常青雲也是這蔣秋嬋的恩人,自己大可利用這點。
他故作沉痛道“唉,這事我原不該多問,這蔡姑娘也是苦命人。隻是眼下有一樁為難事,必得求助於她才行。”
秋嬋見恩人肅色言語,便信了七八分。趕緊問道“不知先生所謂難事是什麼?”
“學生當初同在熊督幕中的同事,常青雲常老爺……”
“什麼?常老爺他有下落了?”秋嬋激動道。
常青雲與秋嬋有恩。當初若不是他挺身而出,秋嬋早就當街受辱了――在這個女人的名節大於性命的時代,常青雲的恩比易浩然更大一些。她雖是個柔弱女子,卻是個敢作敢為有情有義之人,絕不會視自己的恩人有難而不顧。
“嗯。”易浩然故作沉重的點了點頭,“常老爺突圍不成,如今被髡賊所俘,囚在三合嘴的校場裡……”他故意停了停了,歎了口氣。
“怎麼樣呢?”蔣秋嬋果然追問道,“常老爺莫非有什麼不虞?”
“他是個舉人老爺,又是熊督的幕友。髡賊最恨地便是讀書人。他一個舉人在營中能有什麼好果子吃?”易浩然沉重道,“飽受虐待,苟延殘喘罷了。”
“原來如此。”蔣秋嬋頓時上了心思,用手絞緊了帕子,“隻是苦了他了。”
“前幾日我得到消息,說常老爺在營中受了很多折磨,如今身子不好,臥病在床。我拖了許多人,今日才得以混入營內,看到他的模樣,真可謂形銷骨立,再這般下去,大約性命不久矣!”
“原來如此!”蔣秋嬋道,“老爺是想救常老爺……”
“學生確有此意。”易浩然點頭道,“隻是你也知道,我在此地,不過是個漏網之魚,能保得自己平安就算上上大吉了,哪裡還有餘力去救他!隻有另辟蹊徑了――蔡姑娘若是見歡於真髡元老,她若能開個口,說不定便能將常老爺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