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浩然見院中無人,便悄悄地從簾後走出,朝著秋嬋做了個手勢,指了指院子一角的芭蕉樹後。秋嬋微微點頭,看了看正房內無人注意她,心砰砰亂跳,竟莫名有了種在做壞事的刺激感。
院角的芭蕉樹後有幾塊湖石點綴,又有花木遮掩,是個私下說話的好地方。易浩然低聲問道“蔡姑娘如何?”
“今日原有些懶懶地不想來。我攛掇了她許久,又說定好了不便改,她才出來的。”秋嬋道,“才時進香的時候大哭了一場――看模樣心境倒是好了許多。隻是她現在有些乏力,在暖閣裡休憩。”
“你做得好。”易浩然誇獎道,“真是女中豪傑。”
這一聲讚卻讓秋嬋心中小鹿亂撞,砰砰直跳。眼前的郝先生,雖然年逾五十,可是氣宇軒昂,舉手投足都有一種鎮定自若的風度,說氣話來即和藹又通透著事理――若說起來,自家丈夫遠不及他……
“先生過譽了。”秋嬋不覺有些忸怩。
易浩然根本沒注意到他眼前的小女子的心境,隻顧著說自己的安排
“一會中午會送素齋來,用過飯之後,你要說服蔡蘭出門走走消食物,”他指著正房抄手遊廊旁的月洞門,“那門進去有個小花園,我會在那裡等著。你隻要設法讓蔡蘭進去便是。餘下的事情我來做。”
秋嬋默默點頭,道“我知曉了。隻是蔡姑娘的心境時好時壞,先生托付起事情來要小心,莫要觸了她的痛處。”
易浩然回到廊下,這邊小道士送上了香茗,卻是荷葉茶。這種茶,丁阿桃過去在本地的米糧公會的會首家的喝到過,是龍母廟的道士們自己製得,最是名貴不過。道士們多以此作為人情送給本城的大戶人家。此刻喝在自己口中,自然又是一份彆樣的感受。
她見易浩然在廊簷下不肯進來,便叫溫蘊送了一盞茶過去。
“多謝溫姨娘。”易浩然接過茶,一本正經道。
溫蘊用茶盤掩住了嘴笑道“郝先生,你總是這麼客氣。”
“哪裡,這是禮數。”易浩然道。
“你這禮數真是周到,果然是讀書人。”溫蘊放下茶盤,一臉天真無邪的模樣,“你為什麼不進屋裡坐著?非到這廊簷下。”
“這裡透氣,有風。”易浩然見她天真,笑道,“再說了,我一個男人,天氣熱大汗淋漓的,在屋裡豈不是熏著了太太?”
“我們家是做買賣的人家,哪有這麼講究。”溫蘊道,“太太也不講究這個。”
“話雖如此,然而聖人有雲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易浩然喜歡她的天真無邪,笑道,“男女有彆,你和太太在屋子裡,我自然不該在裡麵。”
“哎呀,郝先生你可真是個酸-秀-才!”
易浩然哈哈大笑,道“姨娘說得不錯,郝某就是個把聖人之言奉為圭臬的酸子。”
溫蘊愣了下,拿帕子掩著嘴笑道“先生真有趣。對了,先生,才時我見你去芭蕉樹後麵了?那後麵有什麼好玩的嗎?”
易浩然一怔,沒想這居然會被這小女子看見!他趕緊掩飾道“我見幾棵芭蕉綠得可愛,過去瞧了瞧――果然是個壺中勝景,便在那裡坐了一會。”
溫蘊不知道什麼是“壺中勝景”,正要發問,見外麵有小道士端著托盤進門;後麵又有個火工道人提著食盒進來,便知是送午飯來了,趕緊道“廟裡給咱們送午飯來了。去吃飯吧。”
廂房的穿堂裡早已擺上了八仙桌,布設上碗筷。駱家到底是個商賈之家,並不似易浩然那般講究禮數,他自然也不能太過迂腐了,隻得告了座,在西賓席上落座。
桌上的飯菜並不多,但是頗為考究冬菇燴發菜;涼拌鞭筍;素鵝;羅漢齋,另外一大碗蝦丸湯,雪白的蝦丸和嫩黃的韭黃漂在湯麵上,看著就誘人。飯食是本地的香米烹製的荷葉粥,另有一盤銀絲。
小道士又送來廣西的名產桂林三花酒和四個下酒的乾鮮果品。丁阿桃心境甚好,便叫大家都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