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雲此時的提前交卷,不是托大。
反而是小心謹慎。
目前的考場秩序事實上已經失控了,繼續的走向,誰也不清楚。
卿雲前世並不在這個考場。
高考的考號是根據錄信息時的順序來的。
這輩子錄信息時,他挨著秦縵縵,上輩子卻不是。
所以,他也不敢賭隨後會發生什麼。
真要是被撕了卷子,他找誰說理去?
畢竟明年出台的《國家教育考試違規處理辦法》首次將撕毀他人試卷列入處罰。
背後的原因不得而知。
還不如早點交卷,提前鎖定。
於一航見狀,先是疑惑不解,而後掃了掃四周後,立刻反應了過來,趕緊也把卷子交了。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不出意外的,卿雲在休息室門口見到了秦縵縵。
倆人走進休息室後,相視一笑後,隻是十指相扣的躲在角落裡,便靜靜的望著窗外也不說話。
畢竟,休息室裡,全是一個個兩眼通紅目光呆滯的學生。
這個時候問考得好不好,或者說‘你也做完了?’就純屬腦殘行為了。
和倆人進來時的無人問津不同,於一航進來時,卻引起了一陣騷動。
於一航被嚇了一跳,特麼的大半都是熟人。
甚至,他還見到了方宇。
走過去拍了拍方宇的肩膀,望著他通紅卻無神的眼睛,於一航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在考場裡他便估算過,方宇能拿多少分。
不到110分。
現在好了,0分。
不過,也罷,方宇的水準複讀一年,還是能上清北的。
棄考就棄考吧,不然到時候考個蜀大,是去還是不去?
不去吧……好歹是個985.
去吧……蜀大和清北甚至和C9比起來,還是有些不夠檔次。
半天,於一航還是擠出了一句安慰的話來,“收拾好心情,明年再戰吧。”
方宇聞言,大嘴一咧,趴在他肩上哇地一聲便哭了出來。
於一航脖頸抽搐了一下,忍了忍還是沒有推開他。
畢竟是發小。
不過回去還是要換個衣服。
方宇這一哭不打緊,整個休息室的人都跟著哭了起來。
於一航有點無奈了,腦瓜子疼。
他轉頭往角落裡的卿雲看去。
卻意外的發現這狗日的癩蛤蟆,居然和秦縵縵手牽著手,肩並著肩正在看著外麵淅淅瀝瀝的小雨。
看著這郎情妾意的一幕,於一航酸了。
女神竟然被人牽走了。
他也想哭了。
不過很快他便脫離了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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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咳了兩聲,向著窗邊出言,“老卿,把你們學校的招呼到。”
卿雲轉過身來,看了看四周,而後一臉無辜的說道,“這裡沒我們學校的。”
這句話聲音不大,卻仿佛炸藥一般,在休息室裡炸響了。
“隔壁也沒有?”方宇有些難以置信。
卿雲搖了搖頭,“這就不知道了。進來的時候,我在隔壁掃過一眼,沒有我們基地班的人。”
他沒把話說死,要是說成沒有錦城四中的人,這就太打臉了。
說不定這群人還會衝上來圍毆他一頓。
於一航阿巴阿巴兩聲,便閉了嘴,一臉無奈的看著休息室裡同學們。
方宇先是紅著臉感覺到不好意思,而後卻又立刻紅了眼,他憤憤的看著窗邊帶著無辜模樣的卿雲。
在座的人,回過神來,全部臉色蒼白著。
錦城四中的王牌基地班沒人棄考?
此時,他們才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
高考始終就是一個位次遊戲。
他們這裡30來號人,隔壁另外一個休息室卻有100來號人。
其他的人棄考不棄考無所謂,但一群七中、九中的尖子生棄考了,便宜的是誰?
儘管大學擴招了,但985名額一年就那麼多。
特彆是他們這群人,原本就是985上半區,乃至C9聯盟的種子選手。
能競爭的人全省也就不到1000人。
恐怕到最後,他們棄考出來的這部分名額,至少大半會被四中給搶去。
考試結束的廣播,在此時響了起來。
於一航沒好氣的推著還傻站在那裡的方宇往外走著,同時嘴裡招呼著其他人,“還不走!”
等著丟人現眼嗎?
走出教學樓的時候,一張紙片飄了過來,貼在方宇的眼睛上。
本就鬱悶的方宇氣急敗壞的拿下紙片後,正想破口大罵發泄情緒的時候,突然住了嘴。
這是一張準考證的殘片。
此時,他才注意到,錦城四中的操場上到處都是撕碎了準考證,浸泡在雨水裡。
而天空中還不時的出現一團殘片,就像煙花般一樣,飛起、四散。
伴隨著的,是一陣陣的低泣或是歇斯底裡的嚎哭。
走在一群棄考的人群中,於一航的臉上無悲無喜。
他也不知道該做出什麼表情。
今天下午發生的一切,太過荒誕,以至於讓他的大腦此刻始終處於上帝視角。
觀察著四周,按照站位的親疏遠近,顯然可以分成兩個大集團。
七中,九中。
他忍不住停下腳步,轉頭望著錦城四中的教學樓。
望樓漢闕。
外牆看著嶄新,但裝飾風格卻憑空給人一種濃厚的曆史滄桑和厚重感。
就像一位曆經世事的老人,微笑的注視著這一切。
於一航在心裡歎了口氣。
四七九……
四大爺永遠是你四大爺。
麵對今日的慘案,千年名校的曆史底蘊在這一刻儘顯無疑。
……
其實,於一航還是高看了四大爺的孫子孫女們。
走在走廊裡,落入卿雲和秦縵縵眼簾的,全是悲戚的臉龐和紛飛的眼淚。
也許是前世十年大學教師撈人無數的佛心使然,也許是感恩於田間、黎方平這樣的恩師所願,卿雲突然間想要做點什麼。
為這些學生,也為這所學校。
察覺到這樣的想法,他自嘲的笑了笑。
自己也真夠聖母心的。
歎了一口氣,他捏了捏秦縵縵的小手,在她疑惑不解的眼神中,拖著她來到學校大廳的鋼琴前坐下。
秦縵縵一臉的問號,不明白他想做什麼。
“拉德斯基進行曲,快!讓大家到這裡集合。”
秦縵縵愣了一下,噗嗤一聲差點笑出聲來。
直接說操場集合曲就完了嘛,還拉德斯基進行曲,讓鋼琴十級的她都差點沒反應過來。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
畢竟,這首曲子在運動會上、操場上使用的太頻繁,讓許多人都忘記了它本來的名字。
至於臭男人讓大家集合過來做什麼,她也大致能夠猜到。
無論卿雲是出於什麼目的這麼做。
在她看來,這其實挺好的。
養望嘛。
不過……
他是這麼知道這首曲子名字呢?
秦縵縵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但也沒問什麼,趕緊按照他的要求彈了起來。
但下一刻,讓她更不解的事情便發生在了眼前。
卿雲竟然和她一起坐了下來,雙手也放在了琴鍵上開始合奏。
兩個人一起合奏鋼琴,並不能讓聲音變得更大。
隻是兩個不同聲部一起的合奏,讓曲子的聲音變得更加激昂和緊促。
陳悅慢騰騰的走廊裡挪著步子,兩眼裡滿是淚花,視線模糊了一片。
和卿雲、秦縵縵、伍軍、周琨這樣一直走學習道路的學霸學神不一樣,沒太高學習天賦的她,更熱衷於社會活動。
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每個人的天賦是不一樣的。
長袖善舞的她,更適合在機關或者大型國企裡發展。
從懂事起,她便始終朝著一個目標在奮進著。
無知少女。
無黨派、知識分子、少數民族、女同誌。
陳悅的土家族出生,便讓她從一開始在那條道路上占據了主動。
為了走上那條路,除了參與眾多的社會實踐活動來鍛煉能力豐富閱曆外,她的學習並沒有拉下。
儘管比不上伍軍他們,但她也是清北的種子選手。
今朝秣馬堅如鐵,他日功成朝天闕。
既然考試的規則是允許刷題錘煉自己,她並不認為成為一個做題家有什麼寒磣。
所以,學校上次組織的變態模擬考,在她看來隻是考前娛樂,並沒有放在心上。
不過在剛剛結束的考試裡,她確實體會到了老師的良苦用心。
但是,那又怎樣呢?
儘管將時間進行了合理安排,儘管她按照著難易順序來處理題目,廣播響起的那一刻,她也大致估出了自己的分數。
110115分。
她敢肯定,在這次的高考裡,這個分數絕對不算低的。
但是,又有什麼用?
她和其他的清北選手,分數至少拉開了20分。
她的清北夢,碎了。
這意味著,她將來的路也變得不像當初設想的那麼好走。
家學淵源,她很清楚,無知少女,可以保障她在縣處以前的快速升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