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井樹晚上睡不著覺,三四點左右,總是閉上一會兒眼後,開始輾轉反側。
他還做了噩夢。
夢到自己丟了工作,夢到九花被她父母強製帶回東京、心春不再和自己聯係、千歲不愛自己,院長突發高血壓的同時,福利院還跟著倒閉
就好像瞬間沒了一切。
如此半夜驚醒一兩次,藤井樹是睡意全無。
“都是些什麼夢?”
他撐起身體,走下病床,去將病房的窗戶推開。
風吹了進來。
小樽靠海,是座沿海城市。
市醫院也在臨海附近。
好在夜晚的風還算清爽,藤井樹在窗邊站上一會兒,心情要好上不少。
他在想自己剛才做的噩夢。
這些事情是不是代表自己內心深處不期望發生的事?
或許是回到小樽之後的生活太充實了。
藤井樹有點兒忘了自己位於東京時的感覺。
逼仄的出租屋。
壓迫的工作。
望不到頭的人生。
除了每個月會給福利院寄點錢以外,他都不知道人生的盼頭到底是什麼。
每天忙累了,最喜歡做的事情,便是在窗邊點根煙,透過還沒有30厘米寬的窗戶,去看東京繁華的街道,去看東京市區火樹銀花、川流不息的人群車輛。
哪怕明知自己不喜歡孤獨,想要有個人來陪自己說說話、看看電影、吃吃美食可始終難以向前邁步,然後就這麼一直難受下去。
直到離開東京,回到小樽,遇到大家。
九花月[大叔我睡不著覺]
或許是心有靈犀,又或許是巧合,九花月這時候對他發送了條短信。
藤井樹笑了笑,拿起手機回複“怎麼了?”
九花月[大叔你沒睡啊?淩晨四點了!]
藤井樹“沒有。我知道你打字速度慢,你用語音吧,我們慢慢聊。”
九花月[語音]。
看到新消息,藤井樹將手機音量調大,然後點開小九花的語音。
她的聲音很好聽,像是小鳥。
不知道她是悶在被子裡,還是因為太困沒什麼精神,聲音還有些嬌滴滴的。
九花月[我想去找你。]
這話可就太曖昧了。
藤井樹“你現在在家裡吧?你爸媽看著,你不好出來。”
九花月[我在外麵的酒店,隨時可以出來。]
九花月[他們在那個家我一點兒也不想回去。大叔你不在的話,我不想回那個家]
這話
即便是隔著手機屏幕,藤井樹也能看得出來小九花對自己加深的依賴。
藤井樹“丫頭,彆把我看得太重了。”
九花月[那我還可以看重誰?]
藤井樹“伱自己。”
九花月[才不是。]
藤井樹“我是說真的,小九花。”
九花月[可我來到小樽之後,一直都很看重自己的想法也一直在按照我自己的想法走,但沒有人支持,也沒有人讚同我的想法,我走得很難受。]
藤井樹“我不是在支持你?”
九花月[所以,我又為什麼不能把大叔你看得很重?]
藤井樹“”
中套了。
居然被九花月繞了回來。
是她太聰明,故意的,還是說這就是她的真情實感?
九花月[我好想問大叔一個問題大叔你能回答我嗎?]
藤井樹“問吧。”
九花月[大叔我離開了小樽,你會不會想我?]
這真是個——
沉重的問題。
藤井樹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
如果自己回答她了這句話,是不是代表自己給了她一個不切實際的期望?
可如果自己不回答她。
她今後又會怎麼去麵對她在東京的生活?
隔著屏幕,藤井樹看到不到九花的表情。
可透過小九花這個問題,他能想象出另一邊的九花是什麼樣的情況——
一個小女孩,縮在陌生的酒店房間,她抱著手機,用緩慢的速度打出最認真的話,用最期待的眼神、最害怕最緊張的心理,對自己發送出這條訊息。
自己,要怎麼回複她?
“”
藤井樹沉吟片刻,想通了。
猶猶豫豫反而是沒擔當的表現。
自己都對小九花做了那麼多的事情,她也為自己做了那麼多的事情,被她當成最好的朋友,為何還擔不起她的一絲期望?
藤井樹正要回複,卻沒想到九花月又主動發送一條信息過來。
[我好像是太著急了一點!之後吧,之後再回答也好!]
對話到這裡便結束。
九花月再沒有發送消息。
藤井樹也放下手機。
他忽然察覺到自己同九花月之間,還有條小小的隔閡
這個隔閡讓自己與她,處於一種,近而未近的狀態。
與同心春的感覺不同。
與千歲倒是有幾分相似。
可千歲,還要與自己近一些。
至少千歲可以肆無忌憚地縮進自己懷裡,喊樹哥哥。
有傷心事了,她也會找自己讓自己好好抱她。
九花則不會這樣。
藤井樹大概知道這是種什麼感覺了。
就和當初,同千歲出發去東京私奔前的情感一樣。
都是沒做好肩負對方情感的準備。
早上七點左右,藤井樹起床,在醫院櫃台簽完字,在七點四十左右,辦完出院手續。
與九花月打個電話,兩人相約在車站碰麵。
今天九花龍一要找他說說話。
公交車上。
藤井樹看到九花月臉上那些紗布,又有些心疼,還覺得有些好笑。
“笑什麼!”九花月嘟囔起臉,“大叔你也一樣!”
“沒事,我隻是有些好奇,你父親找我,能說些什麼話?九花你知不知道?”
“不清楚。”
“九花”
“嗯!我沒傷心。而且大叔你我要走了你不會覺得傷心麼?”
“不傷心。”
“”九花月把頭低得很低,手也握緊了公交車的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