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後台的走廊空無一人,高跟鞋與地麵摩擦回響在耳畔。
藤井樹跟在九花太太的身後,望著這位母親的背影,他多多少少能看出點小九花的影子。
從背影上來說,母女還是很相像的。
“剛才九花的演出十分出色。”
“自然。”九花太太的回應很是從容,表情上也有兩三點自信。
藤井樹看得出來,九花太太對於剛才順利演出完《霞光映照紫之花》的小九花感到驕傲。
這一點毋庸置疑,她發自內心。
“太太您對於寶塚的看法如何?”
“夢想之地。”
“夢想之地?”
“沒錯,”九花太太雍容點頭,目視前方,“站上寶塚的舞台意味著出人頭地,意味著沒人能夠看不起你。在人生的道路上,受人追捧、受人敬仰,你也多了無數無數條選擇權.當然,對於九花家的重要性就更多了,這是九花複活的橋梁。”
“那為什麼太太您不親自站上去?”
“唉”九花太太歎口氣,“早早嫁入九花家,我已經沒了當年逐夢的資格。雖然利用寶塚演員的身份作為跳台攀附上東京一些大家族是龍一的意思,可我隻想看到小月能夠在舞台上大放異彩。”
九花龍一的想法.
說句不好聽的,就是一隻沒了毛的孔雀想下個蛋,讓蛋出生之後成為鳳凰。
至於九花太太
更多是想要看到自己下的蛋成為鳳凰,以完成自己未完成的夢想。
後者要好上一些。
至少九花太太會真心為女兒感到驕傲。
“她飾演男角色自小便是如此優秀?”
“不是,”九花太太回答,“沒有人能夠天生做到如此自然。小月能做到如此優秀,有一些特殊。”
“能否仔細說說?”
“小月出生之前,我們在教育上的方針就有了一定方向.不知道藤井先生知不知道社會性彆的概念?”
社會性彆?
藤井樹眉頭一皺。
“你們對九花月進行過潛移默化的改造?”
“那看來藤井先生是知道的。”
藤井樹眉頭越蹙越緊,“你們從小是怎麼教九花的?”
“隻要把她當做男孩兒來對待便是。玩具從來隻給男生的玩具,衣服從不給她穿裙子係蝴蝶結,從不給她紮辮子留長發,臥室房間的裝修也從不用溫馨柔軟的色調。一切都當做男生來對待。”
難怪.
難怪藤井樹覺得小九花怎麼能演大皇子演得如此出色。
生活中她都隱隱有些男性氣質。
脾氣上也是,特彆衝。
這都是家庭教育導致的結果。
其實一個人對自身性彆的認知,並不完全來源於生理,更多來源於後天社會因素的影響。
社會上絕大多數人,都受到了社會固有概念的影響。
男性通常被描述為果斷、獨立、決斷力強。
而女性則被描述為柔和、溫柔、感性。
1949年出版的著作《第二性》,法國作家波伏娃就曾寫過一句話“女人不是天生,而是後天形成”。
這就是“社會性彆”理論出露的端倪。
九花一家就是利用這一點,對九花造成影響,使得她演出能夠如此出色。
九花自一出生開始,就被她的父母囚禁在名為“男性”的牢籠之中。
真就是隻被囚禁的小鳥。
“太太,你們不覺得你們做得很過分?”
“藤井先生,這哪裡稱得上過分?我們無非是以男孩的方式來教育小月罷了,如果一個嬰孩生理是男孩,就一定要照著男孩的方式去培養,這不是封建的固有印象?”
“是不是固有印象可不是你們說了算。說到底,你們根本沒有考慮過九花如何想。而且,伱們違背社會主流,終究會讓孩子吃到更多苦。”
九花太太笑了笑,“藤井先生,什麼是主流這一點早晚會改變,美國那邊不就是?”
“美國那邊如何我管不著,這是在日本。並且重點難道不是應該尊重九花的意見?過去她還小,她過去或許對你們這些行為沒什麼意見,也沒有反抗的餘地。
“可現在她長大了。從與我這段時間的相處來看,她的內心就是一個傳統的小女孩。無論是生理上、性彆認知上,亦或是社會性彆上,都是個小女孩。”
九花太太禮貌點頭,“藤井先生太過著急,我無意與您辯駁這一點。隻是現在小月這孩子也的的確確受到了這種教育的恩惠,剛才藤井先生您不是看到了?她在舞台上表演得是如此出色!”
“可這不算是她所願。”
“世間小孩不願的事情太多太多了,難道都要滿足?這反而是種溺愛。”
“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在我看來一樣。”
唉.
一聽九花太太這麼說,藤井樹除了歎氣,還能勸什麼?
九花太太雖說能為女兒感到驕傲。
可她永遠隻會看到九花月表麵的出色,從沒去正視過她內心的真正需求。
是,父母的確不應該一切都滿足孩子。
可也不能完全無視孩子的需求。
孩子是個獨立的人,不是父母意誌的延伸。
有些父母就是對子女掌控太嚴重了,從不讓碰手機不說,就連相親也要跟著一起去。
當然,現實還有更離譜的。
兒子提出要求要去趟風俗店,他母親答應了,但也要跟著去,還要在一旁看著
這可是事實。
藤井樹還記得這個新聞。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藤井先生說吧。”
“之前九花在東京當模特,是不是也是你同她父親替她做的抉擇?”
“不,這是小月自己的要求。我們答應,算是給她一個小獎勵吧。”
“.”
“藤井先生問這個做什麼?”
“沒什麼,不用再多說了。”
藤井樹選擇結束與九花太太之間的談話。
九花太太雖有疑惑,但沒有繼續追問。
眼下也到了演員後台。
走廊內,藤井樹能看到有好多位在舞台上打扮得銀光閃閃的寶塚人員,她們各個年輕漂亮,身材都是舞蹈演員,能完美跳出天鵝湖的那種身材。
她們的體態,能看得出來,飽經磨練。
無視她們,藤井樹跟著九花太太來到九花月的房間。
敲了敲門再推開,藤井樹看到九花月坐在化妝鏡前,化妝師正在準備為她卸妝。
她還是舞台上大皇子的打扮,頭戴襆頭,著白色狩衣,光是背影就相當帥氣。
九花月在聽到敲門聲的第一時間,便扭頭看向門口。
這一瞬。
藤井樹注意到她發現自己時的眼神.
那紫色的眼睛水潤發亮,寶石一樣的瑰麗動人就感覺,像是感動到要哭出來一樣。
‘.大叔!’
雖是無聲,可她的眼裡,早已千呼萬喚。
注意到她的眼神,藤井樹動容的同時,不禁心想,這短短一個月,這孩子難道是遭受了什麼非人的折磨?
要不然為什麼會如此想念自己。
九花太太在後麵見到這一幕,沒有選擇打擾,她知道九花龍一的想法,等到化妝師主動離開這個房間後,她也主動退開。
藤井樹關上門,隨後走進房間,在單獨麵對九花月的那一瞬。
這孩子便立馬提起長袍,飛跑過來,撲到他的懷裡。
她在懷裡一蹭一蹭,一蹭一蹭。
聲音像是啜泣,久彆重逢中,還帶點難以置信的感動。
“大叔.你.你真的來了.”
一隻柔弱的小小鳥撲到自己懷裡,還帶著哭腔樣的感動,藤井樹怎麼能不心軟?
當然,還覺得她有些可愛,讓人忍俊不禁地發笑。
他不由放輕聲音,輕輕拍著小鳥的背。
“嗯,我來這邊看你來了。”
“演出.怎麼樣?”
九花月從藤井樹的懷裡離開,麵對著他。
少女的臉上還有舞台上的妝容,此刻無論是麵容、束起來的頭發,頭冠,還是身上白色的狩衣,都是美男子的打扮。
“小月演出得很好,不過嘛”
藤井樹盯著她不同以往的麵容看了看,主動伸出手,將她腦袋上的襆頭摘掉,又將她束起的長發散開。
黑發垂落少女腰間,最後再用她的眼裡將她的眼影抹掉,直到少女臉部的輪廓稍柔軟,藤井樹才微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