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蕭匹敵的觀念裡,貴族子弟安然無恙,那就是沒有出事。
但在狄進看來,對方出手就射死了一名仆從,而非將箭矢直接釘在牆麵上,已經展現出嗜殺的一麵,做出判斷:「此人留下的這句話語,或許彆有用意,不過膽敢殺人,絕對不是玩笑!」
蕭匹敵顯然是同一個結論,低聲道:「狄正使,此事因話本而起,你近來要小心些,在陛下大壽之前,最好不要出四方館,以免橫生變故!」
「避不開的……」
狄進搖了搖頭,詢問道:「仆從被射殺的地方,距離四方館遠麼?」
蕭匹敵道:「倒是不遠,隻兩條街道外!」
狄進道:「我方便去看看麼?」
蕭匹敵愣了一愣:「狄正使要去留信的現場?追查凶手麼?」
「略儘綿薄之力吧!」
狄進對於凶手的來曆已經有了初步的懷疑,他放出《蘇無名傳》,利用契丹貴族子弟的喜好,掀起一波追查衛慕氏遇害真凶的節奏,最為難受的當然是西夏使節團。
現在發生這種事,雖然不能排除真有一位極端仇恨宋人的遼國人,見到貴族子弟如此推崇宋人話本,心懷不甘地做出恐嚇,但如果貴族子弟因此散去,甚至真的有人遇害,被動的就變成了自己,最為得利的當然是西夏使節團。
坐視不理,無疑是下策,隻會讓賊人氣焰高漲,不過狄進也不會盲目出麵:「無論如何,此事都與《蘇無名傳》有關,我不該回避,不過緝凶之責,是貴國官府負責,我身為使臣……」
「無妨!無妨!」
蕭匹敵倒是不在意,在宋朝刑律很多時候是擺設,在遼國刑律就是擺設:「隻要能製止凶手,誰查都是一樣的!」
「那就好!」
狄進點了點頭:「請稍候……」
他轉身進了屋子,喚來遷哥兒:「去告訴潘副使這件事,讓他在使館內也要帶上護衛,注意安全!」
遷哥兒立刻去了,在這段時間裡,狄進走入臥房,將箱子裡的一物取出,穿在身上,同時拿了一根銅鐧,提在手上,這才轉身出去。
等到遷哥兒通知好潘孝安,四位武僧前後護衛,狄進這才走出院子。
蕭匹敵的目光落在他手持的武器上,有些嘖嘖稱奇:「狄正使準備親自擒拿凶手?」
狄進微微搖頭:「隻是有備無患罷了,既有凶殘之輩,肆無忌憚,我等行事不可托大!」
蕭匹敵卻認為是謙虛之言,遼人尚武,自然喜歡這等敢於親自上陣之人,冰冷的臉上露出笑容:「狄正使好膽氣,請!」
他同樣帶著一隊精銳,雙方會合,朝外走去。
之前一群契丹貴族聚集在門口,談天說地的場麵不見了,顯然昨日的殺人預告,讓這些紈絝子弟意識到了凶險,大多數不敢再來。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縮回家中,還有三四人留著,為首之人貴氣十足,談笑風生之際,眉宇間帶著桀驁。
蕭匹敵見狀,卻是露出苦笑,上前行禮:「樂安郡王!」
那人也翻身下馬,還禮道:「蘇隱兄,見外了不是,以前不是都叫我遂哥麼?」
兩人交談之際,狄進也聽出來了,這位貴族契丹名耶律遂哥,漢名耶律宗德,卻是皇族嫡親,太子的堂兄,受封樂安郡王,向來是京師裡紈絝子弟之首。
這樣的人,當然不受威脅,隻不過身邊的護衛也多了一倍,虎視眈眈地盯著每一個過往的行人。
而和蕭匹敵聊了片刻,樂安郡王的視線轉了過來,同樣落在銅鐧上,眉頭一挑:「宋使此行?」
狄進道:「捉拿凶手。」
「好!好
啊!」
樂安郡王撫掌大笑:「不愧是能寫出《蘇無名傳》的,沒有讓我等失望!一起!一起!」
狄進怎會讓對方跟著:「恐怕要讓閣下失望了,尋找凶手的過程是漫長而枯燥的,也許一整日查下來,什麼線索都找不到,並不有趣……」
樂安郡王遲疑了一下:「也對!查案第一日,都是沒有收獲的,第二日則要陷入重大的難題裡,等到第三天,才能在不經意的提示間,得到破案的關鍵線索,本王第三天跟你去一起緝凶!」
狄進不置可否,拱了拱手,朝外走去,蕭匹敵暗鬆一口氣,趕忙跟上。
樂安郡王還在後麵喊著:「有了賊人的線索,一定要帶上本王啊!」
彆說蕭匹敵,就連狄進腳下的速度都加快了些,擺脫了這位,朝著昨日的凶殺地點而去。
地方確實不遠,距離四方館也就兩條街,在一條並不冷清的巷子裡,牆上飛濺了血跡,都沒有擦拭乾淨。
屍體早就被抬走,由於是仆從,驗屍程序也是沒有的,能夠草草一埋都是主人家仁慈了,更大的可能就是直接拋屍。
狄進觀察了一下,開口問道:「箭矢大致是從哪個方向射過來的?」
他原本沒準備得到確切答案,不料蕭匹敵直接一指:「那邊!箭矢就是從那座崗樓處射下來的,一擊斃命,倒是好箭術!」
狄進抬頭看去。
中京城的建設過程中,明顯仿造了宋朝汴京,不僅整體結構相似,禦道的兩邊甚至修了一模一樣的排水溝,當然完全一樣是不可能的,比如城中遍布的崗樓,就有登高望遠,傳遞消息之用,汴京城內是萬萬不會有此建築的。
狄進打量著崗樓,沉聲問道:「上麵沒有崗哨麼?」
「當然有!五人崗哨,每日三班輪換!」
蕭匹敵哼了一聲:「三人醉酒,脖子都被擰斷了,兩人醒著,當場被殺,一群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