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發的河道灑滿了金輝,然後如雪遇春風般緩慢消融,露出了河床下濕潤的泥土,當耀眼的光芒逐漸黯淡之後,一陣風驟然生出,將僅剩的餘暉吹到了每一處角落,自每個人的身上拂過。
所有人都轉頭朝著河床的方向看了過去,一個身穿妖國官袍的年輕人在溢散的金輝下露出了身形。
“是左朝?”
軍陣中發出了驚喜之聲,不知多少雙目光裡充斥著的緊張之色在這一刻都驟然消散,原本凝結肅穆的氣勢隨之一振。
勉力支撐的風正奇幾人夜間目光看向了忽然出現的左朝,緊繃的身體微微放鬆,似是鬆了一口氣。
他們不擔心能不能殺死李子冀,雙方此等聲勢浩大且毫無保留的對碰,李子冀的下場已經注定,可麵對著那把巨劍臨死前的反撲,這軍陣之中還會死多少人?
現在左朝出現,再加上剛剛出手的長生天,要殺死李子冀自己這方所需要付出的性命代價將會大大降低。
李子冀也看見了左朝,他從未見過,但卻一眼認了出來,因為實在很好辨認。
巨劍上不停彙聚劍意,他懸的越久,威力就越是強大,所以也不急著落下,隻是眯眼望著下方。
各處的興奮呼喊一浪高過一浪,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左傾天始終沒有出現,但現在左朝來了,那自然就是更好的結果。
隻是左朝的臉上並沒有一點興奮之色,他甚至沒有去回應那些請他出手的呼喊聲,也並未去看身受重傷的風正奇等人,而是抬頭看向了屹立蒼穹之上的李子冀,說出了一句令得所有人目瞪口呆,鴉雀無聲的一句話。
“左朝有禮,今日之事錯在妖國,還請李縣侯收手。”
他對著李子冀微微躬身行了一禮,麵無表情的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四周陷入了短暫的死寂,誰也不會想到突然出現的左朝竟然會說出這麼一句話。
此言何意?
莫不是故意示敵以弱,想蒙騙李子冀散去神通,然後再攻其不備?
許多人驚疑不定的看著他,就連李子冀也沒有說話,依然保持著握劍的動作,直到左朝揮手探入軍陣之中,散去了長生天所凝聚出來的符籙,這才讓李子冀的目光微微一凝。
軍魂似乎變得淡薄了一些,長生天麵色一白,軍陣凝聚的力量反噬自身使得他體內脈絡受損,氣息頓時萎靡起來,這才明白原來左朝是真的打算終止這一場爭鬥,不由得感到難以置信:“你瘋了?”
不僅是他,就連風正奇,紅涯,以及剛剛蘇醒不久的蕭其都是覺得匪夷所思。
左朝雖然久居六宮之內,鮮少外出,可卻很是護短,現如今這妖股蓮池裡被李子冀殺死的左靈官子弟最少也有五六位,他卻要和李子冀講和?
就連遠處看著這一切的林墨都是微感意外。
左朝足夠理智冷靜這沒錯,可現在箭在弦上,卻非要按下,這不是左朝的做事風格。
軍陣中的數百位妖族四境也都是滿臉不解,甚至心裡已經開始了猜忌,畢竟左傾天要殺李子冀,現在左朝卻要救李子冀,再聯想到這二人的身份,某些事情就開始在心裡變得精彩起來了。
沒有人有動作,無論是李子冀還是軍陣都沒有散去。
他們都在看著左朝,現在需要一個理由,而不是一句空口白話。
事情已經發展到現在的地步,絕不是隨便什麼理由就能夠止戈的,左朝目光環顧四周,似乎是在尋找著什麼東西,他現在的一舉一動都牽扯著無數的目光,良久:“妖古蓮池來了兩位不速之客,在這兩位不速之客死亡之前,你們之間的爭鬥其實是毫無意義的。”
不速之客?
長生天等人眉頭一皺,沒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左朝並不想賣關子,他一路追尋左傾天留下的印記到了這裡,此處就是左傾天出現的最後一個地方,也就是說擒住他的兩人現在就藏匿在四周某處。
“君上,既然來了,又何必躲躲藏藏,難道就不怕失了北海之主的威名嗎?”
左朝聲音微冷,傳遍這極端世界中心處的每個角落,令得所有人渾身一僵,勃然變色。
這次是真正的鴉雀無聲,因為這個名字對妖國眾人來說帶來的壓迫力難以想象。
就連李子冀也是神情微凜,雙目之中凝聚神輝,望著腳下大地,目光最終定格在了一處方向,那把高懸巨劍,開始緩緩移動起來。
長生天此時此刻已經顧不得自己受到的反噬:“君上?君上怎麼可能走進妖古蓮池?”
同樣的話語在不同身份的人口中說出來所造成的效果也是不一樣的,左朝絕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也就是說君上的確來到了妖古蓮池,可他是如何進來的?
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林墨已經閉上眼睛,方圓數百丈範圍內開始結成冰晶,仔仔細細的查探著每處角落。
風正奇等人也是同樣不解,可旋即臉色就變得難看,因為這是北海之心,因為君上是北海之主的後人,若是說他有什麼法子能夠避開妖國的監察進入這裡,似乎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情。
可他進來這裡要做什麼?
所有人都有些慌亂的四下觀察,將謹慎和警惕提升到了最高。
可君上卻並未出現。
左朝目光中帶著冷漠,他額前聖紋光芒大放,就像是冬日暖陽驅散周遭的寒意,陽光總會落在每一處角落,在這樣的盛大下不會有任何遺漏。
許多人已經感到刺眼而微微閉目,當眼前的金輝消散,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成片的驚呼聲接連響起,許多人都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蒼白著臉看向那巨劍傾斜的方向。
在那裡站著兩個人。
君上穿著一身黑白相間的衣服,手裡提著已經死去的左傾天,在他身後則是站著一個身穿黑袍模樣稚嫩的少年,在身形被左朝逼出來後也不驚慌,衝著所有人微微一笑。
“還真是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