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一切再無轉圜。
隨著那邊兩聲哀嚎,那軍法曹就來複命:
“回將軍,兩人已伏法。”
夏侯惇點了點頭,然後開始由自己親自主持甲胄的劃分。
他按照剛剛的軍功大小,將最突出的二百人挑了出來,然後將這些泰山軍的步人甲賜予了下去。
而且因為這些步人甲需要裝備統一起來才能使得防護作用最大,夏侯惇也沒將那些零散的鐵胳膊這些分給其他部下,而是全部都發給了那二百名有功吏士。
但孰不知夏侯惇此舉徹底讓在場的這些曹軍不滿了。
沒能得到甲胄的曹軍吏士們在內心腹誹著:
是的,他們的確沒有俘斬數,但剛剛的廝殺他們難道有一絲一毫的懈怠嗎?他們就不配活著嗎?
此刻的夏侯惇絲毫沒有意識到,這些繳獲的步人甲和以前那些繳獲完全不一樣了,他覺得自己是按照軍功大小公平的分配的。
但對於在場這些從廝殺中活下來的曹軍來說,這些甲胄哪裡是什麼酬賞呀,他們就是一條命!
哪裡會有人覺得拿自己的命去分,是公平的事?
所以不論此刻的夏侯惇如何分這些甲胄,其他人都是會有不滿。
隻是這會的不滿還沒有得到醞釀,就被一件事給打斷了。
在夏侯惇下令用泰山軍步人甲也裝備出一支鐵甲部隊的時候,一群渾身浴血的曹軍令兵搖晃地奔了過來。
他們告訴夏侯惇一個噩耗:
原先駐守在另外兩處山腰的劉柱、呂建雙雙戰死了,兩處陣地也丟給了泰山軍。
這一消息直接乾的夏侯惇天旋地轉,他顧不得為兩個愛將慘死而悲傷,當即下令:
“全軍隨我撤到山頂。”
兩翼一丟,這山腰的主陣地如何還能保得住?
隻是為何這些泰山軍這般厲害呢?
帶著這份不解和絕望,夏侯惇帶著陣地上的七千多吏士撤到了山頂,決定在那裡死守到底。
……
距離齊國間丘陵地十數裡的淄水南岸,丁盛的大帳內,一片安靜。
此刻丁盛臉色陰晴不定的看著手裡的信件,那是董訪令人送來的。
董訪此前在從北麵繞開伏擊圈後,就還是回到的原先的臨淄大營,在得知丁盛竟然在他不在的時候,將他的部隊給拉出去和曹操決戰了,其憤怒可想而知。
而且在看到被留在臨淄大營的兩個軍全部都是他的部下時,董訪更是對丁盛不齒,畢竟這心思也未免太過明顯了。
但木已成舟,如果因為他將部隊調回而使得戰場大敗,那他董訪就成了那個因私廢公的罪人。
所以董訪隻能一直忍耐,直到他得知了丁盛開始追擊曹操的消息,終於寫了這封信來。
也許是旁觀者清的緣故,董訪因為缺少丁盛了解的這些直觀信息,所以很當然的以為曹操在詐敗。
兵法有雲:“窮寇莫追,逢林莫進。”
那曹操偏偏往那丘陵群山裡跑,萬一在裡麵就提前埋伏了,豈不是要中了圈套?
所以董訪在信中建議董訪將部隊撤回來,先拿下眼前的臨淄為好。
但正是這份言辭懇切的書信卻讓丁盛陰晴不定了。
他被董訪惡心壞了。
丁盛自己就是小心思多的人,如何看不懂這董訪的手段?
你要說董訪沒安好心吧也不對,畢竟董訪是為了大局著想,而且說得也有道理。
但你要說他沒私心?把部隊撤下來,那他丁盛就將前功儘棄,畢竟沒有足夠的俘斬數,隻是擊潰曹操,那勝利的水分可就大了。
而且這董訪要乾什麼?讓他回軍去打臨淄?辣娘,那不是給你董訪做嫁衣?
董訪的心思,丁盛一猜就中,但真正讓他為難的是聽不聽。
不聽可以,他可以將董訪說的當個屁。
但丁盛很清楚,董訪難道就真的不知道他會不聽嗎?肯定是知道的。
他和董訪都知道軍中的規製,像這種軍中往來的令書、信件,必須是要留份存檔的,以供事後史家撰寫戰史。
這是王上從泰山時代就確定下的製度。
當時王上的理由是,我漢家重史,帝王起居,貨殖禮儀,無所不記。但偏偏對於能決定社稷危亡的戰爭卻鮮有記錄。
往往隻是一句話就概括了一場大戰,而至於這場戰爭是如何排兵布陣,如何思考謀劃的全然不寫,以至於後世讀史者總是想象不到當時的情況。
那什麼人會將戰事記錄下來呢?都是那些將帥們,他們往往自己會有私人記錄人員,專門記錄將帥們在當時的謀劃。
但這些資料卻會被將帥們秘而不宣,隻作為本家內部培養子弟所用。
凡是任何一場大型戰爭的經驗都是一筆難得的財富,那些將門子弟們在和平年代依然能保持很高的成才率,就是依賴於這些家學。
但這種情況卻也加劇了門閥的分化,軍事知識隻在少數家族內部流轉並不利於當時的張衝。
所以張衝那會就在未雨綢繆,每戰後,他都要將參戰的各層決策者都喊來複盤,詢問他們當時對戰事和戰場的判斷,然後由專門的書手記錄下來。
而這些記錄下的一手材料又會被高級幕僚們整理成冊,按照完整戰事的邏輯統一整理。
此後泰山遇到的戰事越來遇多,戰事的規模也越來越大,這些戰史也越來越豐富,以至於在高級講武學堂已經有一門專門的戰略課,專門對戰史進行學習。
本來泰山軍記錄戰史是為了培養高級軍事人才之用,可越到後麵,泰山軍諸將們卻發現這已經是懸在他們頭上的利劍了。
當你在戰事中的一言一行都被記錄的時候,你肯定就會有顧忌嘛。
這不僅僅是戰後追責的問題,更是一種對身後名的忌憚。誰想成為曆史中的醜角?
所以這也導致了泰山軍諸將們,彆管心裡到底怎麼想的,隻要是落在紙上和落在口頭上的,都是一片公心。
但這同樣造成了某種反麵,那就是軍中似乎將之當成了某種甩鍋的手段。
就如同此刻,手裡捏著董訪的書信,丁盛心裡和明鏡一樣:
“這老董是怕我輸了連累他啊!真是個孬的,活該吃不上一頓熱乎的。”
不過丁盛縱然也有點擔心董訪說的是對的,但心裡還是有點信心的,曹操這撤退不像是演的。
可正在這麼想的時候,外麵傳來了前線的軍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