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看到蘭九畹,何考忽然明白,自己是對隱蛾這個身份尚有疑慮、尚有保留,他尚不具備成為隱蛾的自覺,隻是在享受隱蛾之能帶來的便利。
無論如何,何考已是隱蛾,他是否能接受這樣的自己?假如能,那麼隻需要考慮一件事,就是成為怎樣的隱蛾,而非糾結於其餘。
這是他所接受的自我,而不是江老頭等人向他描述的隱蛾,他不是千年前的傳說,就是今天的何考。
離開南花的何考便是帶著這種心境,給葉良成發了封郵件,告知蘭九畹會去找他,然後現身於固山秘府中。
這處山腹洞廳是他的秘密基地,好東西都收在這兒呢,洞廳一側是供奉《譚仙拄杖圖》的神龕。
這幅畫平時是卷起來放在供桌上的,否則在譚仙人的目光注視下,他發動不了隱蛾之能。
今日心有所感,何考來到供桌前將畫掛好,點燃一對白玉燭,又給譚仙人上了三柱醒神香。
沒有在供桌上放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也沒有吟誦偈語,就是單純的禮拜祖師。燭光中的畫卷上,譚仙人的表情顯得很柔和,似笑非笑低看著他。
點燃醒神香後,何考就在洞廳中端坐,待身息具寧,仍是修煉隱峨術根本心法——見我如是觀。
一支醒神香燃儘,恰好是兩個小時左右,而一根白玉燭,則可以點十二個小時。當何考出離定境時,燭光仍照亮洞廳,他卻微微皺了皺眉頭。
這裡是山腹深處,深得連蝙蝠都沒有,基本恒溫恒濕,常年暗無天日一片死寂,幾乎沒有任何擾動,但也很難感應天地萬物之生動。
對何考這位隱蛾門三階探險家而言,這裡並不是合適修煉的場所,何考之所以這麼做,隻因為此地絕對隱蔽,誰都找不到。
何考知道自己選錯了地方,也明白為什麼選錯了地方,他站起身來,對譚仙人所在的方向行了一禮,轉身走出了洞廳。
他沒有再把那幅畫摘下來卷起,因為那樣對祖師爺不夠尊敬,平日出入洞廳,就從外麵的通道多走幾步便是。
下一瞬間,他出現在浦港鎮農貿市場外,那株大梧桐樹的樹冠中。他曾用木板在樹杈上打造了一個座位,也將此地當成了修行的“洞府”之一。
所謂洞府,不是非得在哪裡挖個洞,隻是可洞神府形安坐之處,也就是修行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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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考不止是狡兔三窟,他有五處“洞府”,除了梧桐樹冠和固山秘府,還有觀流小區的房子、芝麻街的公寓、老家的小樓。
對他來說,沒有距離遠近的困擾,可以隨時出現在任何一個地方。
他此前偶爾也會在梧桐樹冠中修煉,最近主要是鍛煉神識,但真正深入的定境修行,這段時間則大多都在固山秘府中。
其實梧桐樹冠才是修煉的最佳場所,它不僅是方圓幾十裡的地氣靈樞所在,還有地師大人穀椿布下的法陣。
有這樣的絕佳洞府,何考為何還要躲到山腹中?因為他總覺得不安穩、不安全,不能完全放開自我。
在樹冠中,雖然沒什麼人能看見他,但感覺就像是暴露在光天化日下,周邊就是鎮上稠密的人居,無形中仿佛總可能受到各種乾擾與窺探。
但有法陣在,他借助穀椿留下的法力,在必要時還能運轉這座法陣,此前又在擔憂什麼呢,難道是害怕自己坐不穩從樹上掉下去?
子夜,何考就在樹冠中定坐,遠處的路燈透過枝葉的縫隙,有細碎的光點落在他的臉上,炎熱的季節裡,周圍的空地上還有夜間納涼人們。
有風時樹葉會沙沙作響,樹下還有不知是誰的細語聲,幾條街外的夜市燒烤仍在營業,附近的公路上不時有汽車經過……
但何考完全放開了心神,進入了更清澈的定境中,仿佛在這嘈雜中,才更能體會真正的清澈,然後一切嘈雜便不複存在。
因為何考“放棄”了所有感官,唯元神寂明……天地萬物包括自身分明存在著,但何考可以做到不去感知,這也是一種定境,且是三階修為所能達到的極致定境。
說起來簡單,但做不到的時候真就是做不到!怎麼形容呢,此時的他,就像拔了所有數據線的缸中之腦。
清醒狀態下,人的意識不會放空,否則那就叫失去意識,至少七階以下的修為做不到,但如此清澈的定境中,會發生一種很奇妙的現象。
元神寂明不動,就會有很多其他的東西自然浮現。
意識不會放空,便會有彆的東西來填補,人會看見很多場景、聽見很多聲音,似是一種意識入侵,都是浮現於元神所照,卻像是真實的見聞。
這是幻境,也是魔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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