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認可朝陽同誌的這種創作觀念和創作主旨,《小鞋子》這種類型的作品恰好是現階段我們中國文壇最欠缺的作品。”
汪曾琪在中國文壇是個很獨特的存在,他早早活躍於文壇,但真正蜚聲文壇、名聲大振卻是在八十年代之後的花甲之年。
他以和散文見長,《受戒》《大淖記事》《歲寒三友》等諸多作品一經發表便廣受讀者歡迎。
他的作品不追求苦心經營,也不追求玄奧深奇,平淡質樸,娓娓道來,如話家常,總是以個人化的細小瑣屑的題材把日常生活審美化,充滿了率真、美好、樂觀、不為外物所累的灑脫和通達。
但與此同時,他的創作風格也飽受當代文壇詬病。
“美化生活”“虛化苦楚”“渲染真情”“避實就虛”一個個標簽被界和批評界那些自詡深刻的人物貼到汪曾琪的身上。
在這些人看來,汪曾琪的思想和他的審美觀念既庸俗又媚俗,毫無創作者對於生活和社會的深刻洞察和批判。
所以《小鞋子》這種以樸素、美好為根基的作品深得他的喜愛也不奇怪,這也是他答應李輕泉來參加座談會的原因。
汪曾琪誇讚《小鞋子》本身並沒有什麼問題,不過他的話卻有意無意之間讓在場的一些人感到了不快。
這兩年傷痕的流行是文壇大勢,代表的不僅是界,更是廣大人民群眾的內心呼聲。
汪曾琪的發言剛結束,立刻就有人針對他的話提出了不同意見。
“《小鞋子》這部固然好,但我們不能把它的受歡迎簡單的歸列到對真、善、美的歌頌。
我認為當中最大的成功之處就在於作者對於社會整體環境和風貌的刻畫細致入微。在其中我們不僅能夠看到真善美,更能看到人性當中的複雜和人際關係的微妙。
故事背後所影射的城鄉差距和教育不公等問題,也值得我們注意和深思。
如果單純以歌頌真善美為導向,那麼它是無法承載本身賦予它的力量和厚度的。”
發言的這位是燕京文協的中年作家鄭誌遠,他的語氣鏗鏘有力,發言內容也稱得上是有見解,但顯然針對性太強了。
因著兩人前後觀點截然相反的發言,座談會現場的氣氛一下子緊張了起來。
憑心而論,林朝陽其實很欣賞汪曾琪的觀點。
的源頭是文字,是記錄,從來也沒有人賦予它什麼高大上的含義和曆史使命。
汪曾琪和鄭誌遠的觀點一反一正,不能說誰對誰錯,但林朝陽有著後世人的視角,總覺得如果過於強調深刻、批判,強調性、思想性,那無異於是將自己推向人民群眾的對立麵。
因為你不得不承認,一旦走上追求深刻和批判的道路,很容易就會與下裡巴人產生距離,從而缺少環境和土壤,到最後隻能是曲高和寡,甚至是自取滅亡。
汪曾琪的觀點雖然不夠全麵,但至少是貼近生活的。
,隻有貼近生活、貼近人民群眾,才有光明的未來。
會議室內的氣氛因為緊張而變得冷清起來,這個時候林朝陽突然發出了一陣輕笑,他的笑聲頓時惹來了大家關注的眼神。
“朝陽同誌,你有什麼想法?”李輕泉看著他的舉動,知道他必然是有話要說,便給他遞了句話。
“老汪同誌和老鄭同誌講的都有些道理,我不是笑你們的發言,而是想到了前幾天與吳祖緗先生的交流。”
眾人聽到吳祖緗的名字,眾人臉上均露出慎重的好奇之色。
作為中國橫跨中國現當代史的一位作家,近些年吳祖緗雖然已經擱筆,但影響力仍舊不容小覷,更何況他在學界的地位比在創作上的成就還要高了不少。
“當時我們聊起了老舍,大家都知道,自從新中國成立以後,老舍先生的主要創作精力就放在了戲劇創作上,15年時間他創作出了23部劇本,其中不乏《茶館》《龍須溝》這樣的傳世之作。
其實以我個人來說,我對老舍先生的選擇是有些惋惜的,因為我認為他在創作上的才能要遠遠大於戲劇。
可當時吳先生的一番話卻讓我對老舍先生的選擇產生了一種由衷的敬仰。
他說,老舍先生之所以選擇戲劇這個領域,是因為他的愛國情懷。老舍先生認為以當時大部分勞動人民的文化水平,閱讀是存在障礙的,但如果是看戲就沒有這個障礙了。
老舍先生寫《龍須溝》,他寫舊社會對於百姓的戕害,也寫新中國帶來的改變。他寫《茶館》,寫大社會,也寫小人物。
最大的妙處就在於它不僅在讀者的心中是千首百麵,在不同的作家筆下也同樣如此。
回到二位剛才所說的話,大家對於的用處各有見解,但我們可以達成的共識是:大有用處。
至於如何用,還得看各人的本事。
不過我想說的是,以老舍的才能和成就,尚且知道在創作上做出妥協,誰又敢自傲是‘人民教師爺’呢?”
林朝陽的話說完,眾人麵露思索。
他的話看似和稀泥,但在最後卻提出了一個非常犀利的觀點,那就是——
任何人也不能以的名義高高在上的對人民群眾指指點點。
林朝陽用柔和的態度緩和了汪曾琪和鄭誌遠兩人的觀點碰撞,但同時又柔中帶剛的表達了自己的態度,而且是頗有見地,在場眾人看向他的目光中不由得帶著了幾分審慎和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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