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廷安此舉意圖很是明顯,若是換成他人必會順階而下,一笑了之。
可陳元桓不一樣,他身為大周皇子,身份高貴尊崇,外加性格喜怒無常,於廷安這麼做反而多此一舉,頓時惹得對方內心不快,他微微側頭,笑眯眯的看向於廷安。
柴明城和於廷安幾乎同時內心一沉。
“三皇子?”曾泰終於回神,喃喃自語,不可置信。
奇怪的是,他臉上表情越來越扭曲,左眼當中透著一股憎惡,上前一步擋在了眾人身前,接著惡狠狠的說道:“大人明鑒,老百姓都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此人便是泰祥街聚眾鬨事,公然指使他人毆打朝廷差役的罪魁禍首,萬望大人為小人做主。”
曾泰有些不識抬舉,甚至是大逆不道,可他難得腦子靈光幾分,立馬將這燙手山芋又丟給了於廷安。
於廷安瞬間火冒三丈,恨不得現在就派人將他拉去菜市口梟首示眾,大喊一聲:“放肆!來人,給我把……”這位府尹大人臉色陰鬱至極,想差人將曾泰拉走。
可陳元桓不給他這個機會,揮手想打斷對方,於廷安假裝沒看見,接著往下喊。
這下,終於惹惱了陳元桓,他一伸手,猛地扯了一下於廷安的袖袍。
於廷安迫於無奈,隻得閉嘴,同時內心歎息一聲,隻希望這位三皇子不要做的太過分。
剛,則易折。
大周國祚兩千年,曆朝曆代總會出現那麼幾個為政清廉,赤膽忠心的忠臣。
但,莫說是人,就是草木螻蟻亦知趨利避害。需知人之道,損不足而有餘,有陰既有陽,有正既有邪。
同樣的道理,既然有了忠臣,那自然也不會少了大奸大惡的奸臣、佞臣。
自古以來一枝獨秀,潔身自好,不肯與奸佞之輩同流合汙,固然受世人推崇流芳百世,可這樣的人畢竟是少數,終究孤木難支。
易漲易退山溪水,易反易複世人心。
世間多難,人心本苦。
平常人若無大智,大德,大毅力,隨波逐流也不過是人之常情罷了。
自古以來忠臣若想長命,那就得比惡人更惡,比奸臣更奸,不然哪能鬥得過他們,不懂變通,不看時勢,隻認書上聖人言,照葫蘆畫瓢生搬硬套,為了心中一個信念就與天下所有惡人、奸人為敵,那他終究什麼事也做不成。
前路漫漫,荊棘過盛,坎坷太多。
四處樹敵,到最後終不過是心力交瘁,鬱鬱而終,還要怨天尤人覺得天、地、君、親、民,都不理解自己,實則是自己過於迂腐,不懂順勢而為,因地製宜。
說到這,就不得不提南湖書院,那山主謝靈運雖出身儒家正統,可他最終自成一脈,所教所學皆是看時勢,守初心,以至書院中走出的讀書種子,大多不立危牆之下,不陷覆巢當中。
但他們卻又能守其性,儘其心,正其道。
可謂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外濁內清,自然便立於不敗之地,就好比大周宰相杜景瑞,便是最好的證明。
京兆府尹於廷安師承杜景瑞,深得其精髓要領,二人不敢說是大周廟堂上的一股清流,可他們在其位,謀其政,著實為大周做了不少好事,儘管少了一絲銳氣,可他們卻真真正正為大周黎民貢獻了自己的一生。
所以,於廷安不會因為一個小小的巡街衙役,而無形中樹立一位強大政敵,該做的他已經做了,那曾泰不知好歹,他也無可奈何。
陳元桓拉住於廷安後,臉上表情依舊,笑眯眯的看著曾泰,目光輕蔑、挑釁。
曾泰毫無畏懼,怒目相視。
柴明城有些按捺不住,一個小小的巡街衙役,簡直大逆不道,倒反天罡,可他也了解陳元桓的脾氣秉性,隻能默默擋在三皇子的身前,並未著急出手。
陳元桓望著曾泰突然來了興致,這小子明知自己乃是皇子,居然不害怕,他仔細的看著曾泰,不知為何,腦海當中突然閃過一道少年的身影,還有一雙冷靜卻又清澈的眼睛。
三皇子一想到那雙清澈到極致的眸子,內心有些煩躁,這股煩躁令他惡心、厭惡,直至抓狂,他甚至想現在就去找到那個少年衙役,將那雙眼睛給挖出來,使勁踩在地上,直到踩成一灘爛泥,然後再扔了喂狗,方才痛快。
陳元桓心境突然轉變,隱隱當中渾身散發出一股寒意。
柴明城忽有所察,輕輕咳嗽了一聲。
這一聲咳嗽將陳元桓心神徹底拉了回來。
他眼神輕佻,嘴角微翹,望著於廷安,言語譏誚:“於大人真是調教的好手下,哎~本皇子就納悶了,你們京兆府是不是每個手下都這麼儘心儘責,剛正不阿?”
於廷安麵若寒霜,眼神異常冰冷,死死瞪了眼曾泰。
陳元桓突然再次擺擺手,舉止陰柔,神色玩味,他心思百轉突然咧嘴一笑,然後從懷中再次掏出一張銀票,不等對方拒絕,一把塞進了於廷安的懷中,“於大人,把這個人的名字也寫上去。”
於廷安看到三皇子那不懷好意的眼神,內心一沉,笑了笑,裝傻充愣道:“三皇子所言何意?”
陳元桓慢慢收斂笑容,神色漸漸鄭重,聲音也凜冽幾分,“當然是進鎮妖司了,本皇子做主了,就給他也買個名額。”
“這……”
饒是於廷安見慣了大風大浪,此時也亂了方寸。
陳元桓詫異,質問一聲:“怎麼?不可以嗎?”
於廷安聞言終於有些按捺不住,聲音緩慢低沉,直懾人心:“曾泰雖是巡街衙役,可他畢竟隻是個普通人,雖學過幾招三腳貓的拳腳,可比平常人也強不到哪去,鎮妖司那種地方,豈是他能說進就進的。”
陳元桓輕柔的擺擺手,臉上儘是譏諷神色,“這次鎮妖司招人,可是父皇與宰相共同商定,隻認錢,不認人。於大人,你是想抗旨不成?”
於廷安眉頭微皺,想了想回道:“那也要問一下曾泰願意不願意,不然豈不成了強買強賣,如市井一般,毫無規矩可言。”
三皇子突然冷笑一聲,反問道:“規矩?你和我談規矩?那好,本皇子便告訴你,這小子,本皇子幫他做主了,你不用再多說什麼,彆忘了半個月之前那件事,那天夜裡,本皇子可是將事情經過看的一清二楚。”
於廷安聞言,臉色驟變,要多難看有多難看,這三皇子喜怒無常,最愛頭腦發熱衝動行事,這事怎麼會讓他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