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府。
徹底痊愈後的李鬱開始審視自己之前的施政。
長期忙於征戰,疏於文治。
借助江北會戰這一波春風,是時候查漏補缺了。
大捷傳來,吳國境內萬民沸騰,皆喜氣洋洋,憧憬未來。
重臣們更是走步帶風,
隨著攤子越鋪越大,事必躬親是不可能的。
李鬱也不打算做個996的帝王,故而選擇了——放權。
……
經濟大臣範京,麵帶憂色。
原因有2.
一是當前財政緊張,在不違反陛下原則的前提下,征稅群體無法擴大。
二是他的嶽父,範氏老族長時日無多了。
府城西,天平山腳下。
範氏家族有莊園千畝,水田桑田無數。
病榻上,
枯瘦如柴的老族長平靜地聽著江北會戰的具體過程,眼神裡閃爍著奇異的光芒。
範京娶了範氏的千金小姐是當初李鬱亂點鴛鴦譜,目的是強行綁定範家上造反戰車,雖有些違背同姓不通婚的風俗。
但金口鬱言~
許多人私下都說,
若是放在現在,陛下斷斷不可能讓一位中樞重臣和江南世家結為姻親。
……
病榻側隻有範京、還有範氏的幾位公子。
其中就有農業署署長範眾默,排行老四。
“吳國羽翼漸豐,已經具有了和清廷分庭抗禮的實力。我範氏的投資是正確的。”說到這裡,老頭子咳嗽了一陣,又支撐起身子輕聲說道,“事到如今,我有幾句遺言想叮囑你們。”
兒子們紛紛跪下,作悲戚狀。
“陛下雄才大略,知人善用,心月匈更是寬廣。這很罕見~”
“你們隻要不背著陛下做事,想來榮華富貴斷不會少。我死以後,老大,你接族長。”
大公子範城默,詫異的抬頭。
周圍的幾位兄弟更是詫異。
因為範城默是個“兔子”,而且是個被陛下戲耍過的兔子。
他當族長?
老頭子環視一圈:
“就這麼定了。”
“老二,你為人精明,去做點生意吧。”
“是。”
“老三,你為人散漫,熱衷交友,就負責家裡的那些土地收收租子。”
“是。”
……
老頭端起塌邊的人參湯,咕嘟咕嘟喝下去,然後斜靠著軟塌說出了一番令人驚詫的話:
“曲阜孔氏,絕不可留。”
眾人錯愕,範京也忍不住打量老頭子,以為大限已至,人開始說胡話了。
老頭子望著屋頂,
低聲說道:
“陛下厭惡腐儒,人人皆知。但陛下未必就能真的能把儒家廢了。無論廢還是不廢,有些事其實是改變不了的。”
“曲阜孔氏之聲望絕非我姑蘇範氏可比的。陛下最大的敵人是愛新覺羅,而我範氏最大的敵人是孔氏”。”
老頭子的眼神瘋狂,再三重複:
“記住我說的話,一定要想辦法勸諫陛下殺光孔氏,孔氏不死,吳國不寧。否則,一旦孔氏躲過此劫,翻過身,我範氏就沒有未來了。”
“輔佐帝王的理論體係道路很窄,窄的隻能容下一姓。我範氏能提供的,他孔氏都能提供。”
“你們千萬不要低估了孔氏,論無恥,論靈活,論營造一套理論體係,我範氏拍馬也趕不上~”
……
範京上前一步,
低聲說道:
“您的意思,屆時風雲變幻。曲阜孔氏為了活命有可能會摒棄儒學,搶做陛下的馬前卒、急先鋒?”
“甚至讓陛下投鼠忌器,或是頗為受用?”
老頭子點點頭。
見眾人頗為不信,他忍不住捶著床榻,提高音調:
“不要覺得不可能!如果你們活的夠久,就會明白這世上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範城默連忙表態:
“兒子,到死也會記住爹的話。”
老頭子歎了一口氣,指著旁邊的匣子:
“裡麵是我的手稿,抄錄後將原稿送給陛下。就說是我範老兒對朝廷最後儘忠~”
“好了,都出去吧,我想安靜一會。”
範老兒瞪大眼睛,
這一生的經曆好似狂風翻書,在眼前飛快的呈現。越來越快,直至天塌地陷。
1刻鐘後,
範府突然集體爆發出分貝極高的慟哭,
下人們立刻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各類殯葬用具,井井有條。
世家大族,都有一批專門的下人負責操持紅白事,保證滴水不漏,禮儀到位。
……
範京坐著馬車提前離開了,
嶽父關於“孔氏”的遺言讓他很是不解。
翻來覆去,他還是無法說服自己相信“這世上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的震撼言論。
也許,
是自己歲數不夠大?見的事不夠多?
他搖搖頭,決定先去辦一件大事——改變稅率!
當初地盤初開,
給治下的商人們定的是固定稅率,籠絡了這幫人的心。
如今,
江浙商人個個賺的盆滿缽滿,翻兩三倍都是失敗者,翻10倍20倍的大有人在!
再按照以前的行業固定稅率收那點可憐的商稅,範京不能忍!
雖然陛下沒有開口,
但是這種事臣下應該主動去做,承擔這個罵名。
……
杭州西湖,歌舞升平。
巨大嶄新的畫舫,氣派程度令人驚歎。
來自鬆江、常州、徽州、湖州、杭州、寧波等20餘府的50餘位代表商人紛紛登船。
這些人還有個身份“本府參事”。
他們很在意這個半官方的身份,如今出門暢通無阻。
不可能再出現被區區一個9品巡檢抓人封鋪子的情況。
“我等拜見範大人~”
“免禮,坐。”
眾人連忙起身,
大臣以下,參事見官長作揖即可。拜見大臣還是要下跪的。
商人們已經很知足了,
畢竟,沒人狂妄到覺得自己可以和大臣坐而論道。
……
“國丈安好?”
“範大人遠道而來,我杭州城蓬蓽生輝。”
趙立夏和範京倆人一通寒暄,客氣無比。
最後,
他坐在了範京的左手下方,和地位匹配。
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
這種場合,大家自然是要欣賞歌舞,再喝點酒的。
人人都知道,範京此趟前來必定有大事。
不過,
大家依舊耐住性子交際,一團和氣。
酒過三巡,
趙立夏舉杯,問出了所有人的疑惑:
“不知範大人召集我等商人是有什麼要事?”
旁邊一位炒生絲賺麻了的湖州商人,連忙湊趣:
“我等感念陛下厚恩,如今江北大捷,若需捐輸軍餉,自然是分內之事。範大人儘管開口,我等儘力滿足。”
……
範京遙遙舉杯,飲儘杯中酒。
畫舫安靜了下來。
旁邊的一艘畫舫得到了這邊的信號,立馬載著上麵的幾十名舞女提前離開。
重頭戲來了。
範京在數十雙眼睛的注視下,夾起一筷子醋魚,言不由衷的讚歎道:
“這魚味道不錯。”
眾人心裡一咯噔,
媽的,胃口這麼好?你想要多少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