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她說出那句話時的眼神和氣勢不難看出，這是又打算要搞事情了。
鐵寒懶得去猜她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隻是懵懂地點點頭——反正，不管她這回是憋著壞去折騰哪個倒黴蛋，都比整天悶悶地不開心要好。
近日來她的情緒一直都不好。尤其是剛從內務府辦事回來那會兒，真是連數錢都提不起精神、吃肉都覺得不香了。
不用問也知道是因為什麼。
鐵寒心裡清楚隻是苦於嘴笨，既幫不上忙也不知該如何開解她。當初皇上想讓她入宮，被拒絕了不說還被她狠狠威脅一回，雖然表麵上寬宏大量不提了，實際上內心記恨得很；而關小朵同樣也惱著他，嫌他疑心重、做事不留餘地，當初就活該被蕭義誠算計——
但那個人畢竟是皇帝，這麼繼續較勁下去恐怕是沒有好果子吃。
糾結半天，鐵寒終究還是擰眉問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還沒想好。”
關小朵光著腳站在被褥上，兩手叉腰，氣勢洶洶道：“反正，我肯定是不會這樣忍氣吞聲下去的！”
鐵寒及時打斷她：“除了同歸於儘，我都支持你。”
被搶了台詞的關小朵愣了一下，隨即有些泄氣道：“我也不想啊……”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那可不是什麼好主意。”
關小朵歎了口氣，指著前頭那一大片宅子說道：“就說這宅子吧！算得上是京城數一數二的豪宅吧？可我住著怎麼就覺得那麼不踏實呢？哪天皇上一翻臉：‘關小朵你給朕滾蛋吧’，我還真就說不出什麼——我明明是憑自己本事吃飯賺錢，怎麼在這件事上就那麼不夠理直氣壯呢？”
鐵寒抓抓頭發，他倒是還沒想過這個問題。
“憑什麼呀？！”
關小朵氣道：“這宅子是他賜的沒錯，沒有他的關照我也確實開不起這麼大的買賣，我承認！可是，我也出力了呀！我花了那麼多心思、做了那麼多事，怎麼到頭來就像是一個給皇帝家裡打工的呢？白乾活不說，還得看皇帝主子的臉色？我這錢賺得怎麼就這麼憋屈呢？！”
關小朵越說越氣，將手裡的半個柿子一丟：“我給女學的小崽子們講課時，還跟她們說女人要自強要獨立，不能靠彆人的恩賜活著！如果從一開始就奔著當個寵物去的，那等你被主子拋棄的時候，也不用覺得太意外！畢竟恩寵這種東西，人家隨時給、隨時也可能會收回去的。”
說到這，她突然一翻身，整個人都麵朝下埋進了厚厚的被子裡，發出悶悶的聲音說道：“唉，我真是個糟糕的人類。”
鐵寒有些哭笑不得，揉揉她的後腦勺，卻見她突然又抬起腦袋，看著身邊那隻橘貓，換了副表情討好地哄道：“我不是在說你啦！放心，小魚乾管夠！隨時來隨時有！”
然後輕輕撓著那隻胖橘的下巴。就見那貓主子眯起眼睛，四爪朝天，喉嚨裡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真是安逸得很。
鐵寒幽幽地說道：“你要是不喜歡，咱們就搬出去住！反正又不是買不起。”
“我不。”
關小朵一邊擼貓一邊斬釘截鐵道：“不偷不搶的，又沒有貪汙！他自己主動把宅子送給咱們住的，乾嘛要搬出去？我娘說了，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不搬不搬！”
鐵寒不由皺眉——這就是傳說中的精分嗎？
覺察他的疑惑，關小朵看了他一眼，又緩聲補充道：“雖然不至於搬家，但是提前做好準備總還是必要的。”
這時，就聽馬小六的聲音遠遠喚了一聲：“朵爺！”
估計是知道鐵寒這會兒正跟關小朵在一塊，怕撞上不該看見的場麵尷尬，不敢湊得太近，隻離得遠遠的，高一聲低一聲地叫她。
能想出這種稱呼也是怪難為他的。
自從關小朵鐵寒成親以來，按理說底下人就應該改口叫‘老爺’‘太太’，
或者‘東家’‘當家的’，但關小朵說不喜歡且聽不慣。於是小工們就商量了一下，乾脆依著店名那尿性，直接叫‘朵爺’得了。
關小朵聽了倒是挺受用，點手叫他過來：“什麼事？”
“前頭來了位姓趙的公子，說是您的朋友，要不要見見？”
“姓趙？”
關小朵想了想，問鐵寒：“商會和大臣裡頭有誰是姓趙的嗎？”
鐵寒搖頭。
關小朵滿腹狐疑地穿好了鞋，從台子上下來。兩人跟著馬小六就到了前廳。
遠遠瞧見一個芽綠色長衣的翩翩少年，倒背著雙手，正笑眯眯地看著在院子裡玩滑板的孩子。
最近店裡又添了個新玩法。關小朵讓人在院裡正中間挖了個葫蘆狀的兩個大坑，然後讓工人用夯土把底麵和四壁都砸實，把表麵修成平滑而有弧度滑道，可以讓人踩著滑板在裡頭來回地滑行。借助於下坡的速度和慣性，滑起來十分省力，還能翻出不少花樣來。
“你找我？”
關小朵到了跟前，將來人上下打量一番。就那少年轉過身來，見她一臉陌生，笑了笑：
“怎麼，我的變化有這麼大嗎？”
“趙世安？！”
關小朵大吃一驚，隨即叫道：“小安！真的是你？！……哇哇，長高了不少呢！這才幾個月不見？！差點認不出了呢！”
“是嘛！嘿嘿。”
“你什麼時候進京的？”
“就是秋闈嘛。昨兒放了榜，今天我才得閒在京城裡逛逛，就逛到你這來了。本想著不會這麼巧吧？沒想到真的是你。”
鐵寒也想起昨天放榜的事來，說道：“那探花郞莫非就是你吧？”
趙世安不好意思地抓抓頭發：“嗯，是我。”
“探花郞？！”
關小朵一聽，立刻瞪大了眼睛：“這麼厲害的嗎？太有出息了！”
趙世安卻擺擺手笑道：“倒是你！我自進京的頭一天，滿耳朵灌的全都是你的故事！什麼女官商順天府揚威懲惡霸，滿城紅妝風光大嫁——我的天，之前我還一直都在擔心你會不會讓那厲家二世祖給禍害了，沒想到你不但沒事，居然還跑來霍霍京城了？”
“臭小孩！打你哦。”
關小朵也忍不住笑道，伸手去擰他的臉。
多日不見，他鄉重逢，沒想到住在隔壁的熊孩子金榜題名，讓關小朵格外開心。
“探花郞，你恐怕是這科進士當中年紀最小的一個吧？”
關小朵將他讓進屋裡，親自倒了杯奶茶端到跟前。
“我也沒想到能中呢。”
趙世安憨憨一笑：“打從省城來的時候，學裡的先生都說我年紀小，這回進京就是見見世麵，不用太緊張，也不用抱太大希望。”
“你就討人厭吧！”關小朵故意嗔道：“最煩的就是你這種明明下足了苦功夫，還非要裝做沒所謂的樣子！……臭學霸，呸。”
“是真的！”
趙世安兩手一攤：“殿試的時候，皇上出了一道稅法新政的題，大家都挺意外的，誰也沒準備。反正我頭回來，對策論也不怎麼在行，更沒指望著就能高中，所以怎麼想就怎麼答唄！沒想到竟是被點了探花，真挺意外的。”
這孩子從小就聰明，五六歲就會幫著趙叔看方子抓藥，還會收錢算賬，打醬油還知道討價還價，街坊鄰居都覺得他肯定就是個小商小販的料，不會有什麼大出息。誰也沒想到，他年紀輕輕便被點了探花郎，竟是要走上仕途、有大出息了。
“今後有什麼打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