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諸王堡城外,攻城方的陣地。
雷群郡步兵團一營營長查爾卡·馬特上尉指揮一小隊輕步兵,悄無聲息地爬出最前沿的塹壕,循著尖兵留下的記號,摸向坐落在諸王堡新城主城門前方的棱堡。
由於聯省佬每晚都會派線膛槍手出城,所以為了不半路遇到驚喜,馬特上尉今晚所走的路線,都由尖兵提前清理過。
通過自稱內應的男子之口,攻城方獲得了南方麵軍的許多情報。
譬如,他們知道了所謂的南方麵軍,根本就是一頭套著馬皮的驢,攏共四個大隊的步兵,外加一點炮兵和工兵,撐死不到三千人。
譬如,他們還知道了由於詹森·科尼利斯本人酷愛下棋,所以聯省佬興建的各個新式堡壘,都以棋子為代號。
燼流江江岸的炮台,代號是"騎士";
瑪吉特島上的要塞,代號是"主教"。
而潛入攻守雙方陣地之間的死亡區域的輕步兵們的目標,代號——"皇後"。
僅憑聯省人所選用的代號,也能明白,這座屹立在戰線中央、屏護著整座新城的大型堡壘,對於敵人有多麼危險,對於守軍又有多麼重要。
與此同時,在十箭河上遊,瑪吉特島對岸,斜對著主教堡的位置。
伍茲·弗蘭克上尉帶領著二十餘名部下,在一片黑暗中,將四張木筏抬下河堤。
他們儘可能不發出聲響地將木筏推入河水,自己也跟著走入水中。
但是他們沒有坐在木筏上,而是留在水中,六人一組,推動木筏,對抗水流,滑向夜幕下的瑪吉特島。
站在岸上看,緩緩流淌的十箭河的河麵,細膩如天鵝絨。
然而一旦踏入水中,人們立刻就能感受到河水平靜的外表之下,蘊含著的巨大力量。
沒有天空也沒有大地,河水從四麵八方裹挾著你,壓迫著你,溫柔卻又不可拒絕地將你帶往她想讓你前去的地方。
伍茲·弗蘭克正在對抗的,就是這樣一股力量。
河水永不停歇地將木筏推向下遊,任何想要挑戰她的人,都會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場註定失敗的苦戰。
好在幾天的嘗試下來,伍茲也找出了一些技巧。
他雙手扒著木筏的邊沿,儘可能將身體重量分攤到木筏上。同時繃緊小腹,抬起腰部,兩條腿用力地向後下方蹬夾。
重中之重,還是不要對抗河水。不管河水想把自己帶到哪裡,隻管往對岸的方向使力。
領悟到了這一訣竅的伍茲,已經不再像第一晚泅渡時那麼狼狽。他挑選的部下,也都是精通水性的好手。
眾人配合默契,木筏很快就駛過河道中線。
瑪吉特島越來越近,十箭河的河水也越來越緩,目的地近在咫尺,伍茲·弗蘭克的神經卻越繃越緊,護送木筏的白山郡士兵們的動作也越來越小。
河道兩岸一片死寂,唯有鳴蟲不知疲倦地應和著流水,撩撥著聽者的心弦。
伍茲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河對岸。
突然,一聲悽厲的哨響蓋住了所有雜音。
一枚血紅色的流星在哨聲中竄上天空,照亮了瑪吉特島近岸的水麵。
"走!"伍茲毫不遲疑地大喊,他熟練地在水中轉了一圈,猛地蹬開木筏,遊向著來時的方向。
而伍茲的部下們甚至趕在聯省佬的照明火箭升空、上尉下令前,就已經棄筏折返,不少士兵直接鑽進水裡,消失在河麵。
他們的提前行動是正確的,因為下一刻,一連串槍口火光就在瑪吉特島上迸發出來。
守軍的火槍手從"攔馬樁"——帕拉圖人如此稱呼聯省佬插在河床上的那些尖木樁——後方的塹壕裡,向著河麵猛烈開火。
但是由於伍茲和他的部下們已經第一時間撤退,所以鉛子全都打在了空處。
一部分鉛子打在木筏上,嵌進木頭裡;剩下的鉛子都打在水麵,伴隨著"撲通"的聲音,隻在水中滑翔了一小段距離,就耗儘了力量,墜向河底。
與此同時,西岸的河堤上也槍聲大作——白山郡火槍兵開始向瑪吉特島射擊,掩護己方戰友撤離。
聯省火槍手不甘示弱,也紛紛調轉槍口,朝著河對岸的"叛軍"陣地開火。
雙方隔著河道,乒桌球乓,打得難解難分。
直至主教堡前方的聯省炮台上的大炮也加入戰鬥,"叛軍"的氣勢才被徹底壓了下去。
兩輪霰彈潑在"叛軍"的胸牆上,西岸的槍聲一下子就稀疏了不少。
發泄式的歡呼聲旋即在瑪吉特島上爆發。
主教堡前的炮台上,親自操作大炮,打出這兩輪精準射擊的雷蒙特·蒙泰庫科利中校,隨手將鐵釺插回火盆,臉上看不到任何得意之色。
在炮兵中校眼中,與"叛軍"隔河對射,純粹是在浪費彈藥。
哪怕動用大炮,也很難對躲在掩體後麵的"叛軍"造成有效殺傷。
不過,殺傷人數不是戰鬥的唯一評價指標。隔河對射雖然是在浪費彈藥,但是為了維持士氣,它又是必要的。
"至少叛軍也一樣在浪費火藥,"蒙泰庫科利心想。
果不其然,炮擊隻是讓"叛軍"短暫啞火,不多時,河對岸的"叛軍"胸牆上,再次閃起紅光、響起槍聲。
塹壕裡的聯省火槍手們見狀,也重新投入到浪費火藥的盲目射擊中。
同樣的事情,近來每晚都要發生一次,除了前天晚上,因為前天晚上發生了兩次。
"叛軍"從未停止過用小木筏向主教堡運送補給的嘗試。
但在雷蒙德·蒙塔庫科利看來,叛軍根本是在做無用功。
且不說"叛軍"過於規律的行動模式,使得"突然性"這一進攻作戰的重要優勢完全喪失。
即使"叛軍"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接近瑪吉特島,僅憑幾張小木筏運送的兵力,又要如何突破守軍在岸上設下的防禦?
在過去的幾天時間裡,蒙泰庫科利一直在加強瑪吉特島的防禦。
現如今,瑪吉特島麵朝十箭河西岸那一側的淺灘,已經插滿了尖木樁。
那些尖木樁一半在水下、一半在水上,彼此間距一臂,排成一條密不透風的長線,如同一道水上的柵欄。
木樁之上,還加裝了鐵環。一根鐵索穿過各個鐵環,將分散的木樁變成了一個整體。
任何船隻想要從西側上島,都得先突破這道"水上柵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