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灰燼醫生。
濱海市郊區，廢棄學校門口。
小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著，學校旁那株老香樟隨著長風搖蕩枝葉，嘩啦啦的掉著黃綠交錯的葉子。
雨中濕潤的水汽裹著草木芬芳沁入車內，在沙沙雨聲的伴奏下，充滿了閒適的意境。
越野車內，056號幽靈等四人靜靜的坐在各自的座位上，保持著周震剛才離開時的神情與動作。
好一陣之後，四名“幽靈”忽然同時驚醒過來。
056號幽靈臉色一變，立刻說道：“是【超頻乾擾】！”
“目標想逃，立刻進行抓捕！”
說著，他正要下車，024號幽靈低頭看了眼手腕上的智能手環，迅速搖頭：“不對！”
“目標人格沒有切換，那點能量強度，不可能讓我們四個中的任何一人中招！”
“有其他高位兼容者在附近，‘數字域’也剛好是【超頻乾擾】！”
聞言，056號幽靈麵色凝重，語速飛快的說道：“打開信號屏蔽係統，立刻進去查看！”
話音落下，四名幽靈成員馬上按下智能手環的某個按鍵，刹那間，他們周圍的所有信號，全部受到隔離！
手機、對講機等通訊器全部受到乾擾，無法接收外界信號！
確定已經屏蔽了附近所有外界信號，四名幽靈成員迅速下車。
056號幽靈剛剛一步跨到地麵上，在他身後，一股龐大的水流憑空出現，分作兩股，從他身體的左右兩側衝到他麵前的空地上方，再次合攏之後，原地頓時出現了一名十米高的水巨人。
這名水巨人通體由清水構成，透過它的軀殼，可以隱隱約約的看到對麵的大概景物。
它大概的形狀像人，但沒有五官，頭顱的位置也隻是一蓬不斷噴湧的浪花，軀乾極為雄偉，手臂粗壯，水流勾勒出了模糊的肌肉輪廓，沒有手指，翻湧間充滿了激蕩感；腰部以下沒有腿，而是類似於章魚的觸須，這些觸須盤踞了相當大的一片空間，卻沒有留下任何潮濕的痕跡。
水巨人出現之後，雙臂張開，仰天發出一聲無聲的咆哮，在它身側，立刻浮現出一把水流構築的三叉戟，水巨人抬手抓住，氣勢洶洶的跟隨在056號身邊。
緊接著下車的080號從外套裡拿出一把啞黑色的衝鋒槍，這把槍的造型與常規槍械有著很大的差彆，裝彈的位置沒有彈閘，而是一塊電池一樣的東西，槍管側麵有三顆指示燈，此刻全部亮著綠芒，逸散出淡淡的能量氣息。
在他麵前，一道土黃色的能量屏障正在迅速展開，屏障是矩形，外側的表麵凹凸不平，布滿了筆跡肆意的數字、公式、定理……它們仿佛是隨心所欲揮灑的記錄，又仿佛偉大規律的複雜計算裡截取的一段手稿。
跟周震的【幾何屏障】不同，這個屏障非常寬大，覆蓋麵很廣，足以把080以及三名同伴全都藏在後麵。
041號幽靈警惕四顧間，反手在腦後的頸椎中抽出一把樣式古樸的長劍，長劍緩緩出鞘的時候，他的渾身上下，包括這把劍的劍身，立刻燃起了赤紅色的火焰，041號幽靈的身影在火光中迅速淡去，似乎隻留下了一具雪白的骨架，骷髏頭的脊椎裡，躍動著純白的光芒。
024號抬手在空中一抓，原本放在槍袋裡的那把銀白色小手槍立刻化作一股數字、符號、公式……彙聚而成的洪流，消失不見，轉瞬出現在她空無一物的掌心上。
與此同時，整個手槍立時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數字、公式、符號……跟剛才一樣，整個槍身都響起“哢哢哢”的金屬撞擊聲，很快，小手槍變形膨脹，重組成一挺四米多長的狙擊槍，剛好被她雙手握住。
四人做好準備，056號幽靈迅速打量了下四周，做了個手勢，四人組成防禦隊形，一步步朝學校大門走去……
※※※
教學樓7樓，高三8）班教室。
殘舊的窗簾擋不住天光的映照，教室裡光線很是明亮，因傅尚景走動掀起的灰塵還在不斷飛舞。
“……這個實驗的名稱，叫做【高維生命】！”
【高維生命】？
占據所有“方程式”？
意思是，在高等文明降臨地球之前，先把地球上的所有人，全部變成“灰燼秩序”的實驗體？
周震眉頭一皺，立刻想到了一件事情……
當時他剛剛從吉威電影院的“數字森林”出來，被官方注射了【數字鎮定劑】，然後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變成了雅馨苑那三個被自己感染的感染者之一。
而且，還聽到了幽靈小組成員之間的談話，最後在一片野地裡被乾掉……
他那個時候的經曆，跟對方剛才說的這個高等文明降臨地球的方式，非常像！
這就是“灰燼秩序”的實驗！
想到這裡，周震眉頭緊皺，望著傅尚景說道：“你說的這些，是單純的猜測？還是有什麼真憑實據？”
“那種已經可以隔著一個銀河係，使用‘數學規律武器’進行精準打擊的高等文明，為什麼還要來針對一個小小的地球？”
傅尚景“呲呲呲”的笑了起來：“受到‘數字病毒感染’的，不是地球，而是整個銀河係！”
整個銀河係？！
周震頓時一怔，一時間有些難以消化這個信息。
傅尚景接著說道：“想要對抗高等文明，單靠我一個人是不夠的。”
“我需要更多誌同道合的同伴。”
“我現在來找你，是為了邀請你加入‘灰燼秩序’！”
聞言，周震立刻回過神來，加入“灰燼秩序”？
那肯定會上官方的通緝名單，他不可能同意！
不過，想是這麼想，周震現在也不敢直接拒絕傅尚景，於是含糊說道：“這個邀請，對我來說太突然了。”
“我還有很多問題，沒有弄清楚。”
“我想先回去好好考慮幾天，再作決定。”
傅尚景滿是黑白色橫豎線的麵龐一點點轉過來對著他，電子音毫無起伏的問道：“什麼問題？”
“我現在，就可以給伱做出解答。”
周震頭皮一麻，強自鎮定的說道：“比如說，‘數字森林’，是怎麼搬進我的精神世界的……”
“我的那些人格，又都是怎麼回事……”
“還有，我剛剛從那個地下診所醒來的時候，為什麼你沒有立刻邀請我，而是等到了現在……”
傅尚景頓時發出一陣“呲呲呲”的笑聲，然後說道：“我給你做手術的時候，你就已經跟現在差不多了！”
“你的所有人格，都是這座‘數字森林’學校裡，原來的學生！”
“我沒有把‘數字森林’搬進你的精神世界，而是你自己，找到了那滴‘雨’！”
“我做的事情，能告訴你的，隻有兩件……”
“第一，我讓‘周震’這個人格，成為了‘數字兼容者’！”
“第二，我把你主人格智力上的‘數字’，平分給了其他人格。”
“至於為什麼沒有在你剛剛醒過來的時候，就跟你接觸，那是因為，每個實驗體，在正式加入組織之前，都要先測試實驗體的數據穩定性。”
“‘黃昏審判’這次的實驗體‘季元濤’，就是一個實驗室裡的成功案例。”
“但這名實驗體被投放到正常生活環境中之後，很快出了問題。”
聽到這裡，周震眉頭皺的更緊，聽對方的意思，他不是“灰燼秩序”的第一個實驗體……
心念轉了轉，他試探性的又問：“我還有兩個問題……”
傅尚景沒有任何的不耐煩，非常平緩的回道：“說。”
周震立刻問道：“我……手術以前的記憶，是我自己忘掉的？還是那場手術的緣故？”
傅尚景靜靜的看著周震，沒再說話。
周震深吸一口氣，雙眼緊緊盯著那張滿是黑白色橫豎線的臉龐。
他一開始，以為自己是從100年前穿越過來的穿越者！
他有100年前的生活記憶，有100年前的知識和見聞……
從出生到成年……
從求學到求職……
小時候，他生長在一個經濟條件不太好的家庭裡，跟絕大部分底層一樣，沉重的生活重擔，早就壓垮了父母的耐心與愛心，他磕磕絆絆的長大，靠著還不錯的學習天賦，以及社會福利的保障，總算走出了那個小鄉村。
長大之後，他遲鈍的反應過來自己在一係列人生重要路口的選擇錯誤，比如高考誌願選擇，比如天真的職業規劃……醒悟的時候，早已在一個又一個謬誤中走向了庸碌……
像一滴雨水融入江河那樣，他在懊惱與迷惘中加入了勞動者的一員，開始了汲汲營營的奮鬥，也在年歲漸長後，背負上房貸，從此匆匆忙忙，再無閒暇……
過往的記憶，有些已經模糊，有些卻如同滲入紙張的墨跡，歲月變遷之後，仍舊清晰在目！
一直到他從盧鈞那裡知道【記憶移植】這個技術之前，他都沒有懷疑過自己穿越者的身份！
他第一次出現【保護機製】這個現象，就是因為聽到【記憶移植】這個技術！
接下來，隻要是涉及到【記憶移植】有關的問題，他的大腦，就會下意識的回避掉相關的問題！
現在，他以為的穿越者金手指……其實是【人格分裂】！
是“數字森林”！
他認為的穿越……其實是【記憶移植】！
他一直都錯了……
從來就沒有穿越！
眼見麵前的身影一直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周震的聲音瞬間冷了下來：“我爸……周建強，是不是你們殺的？”
傅尚景還是沒有回應，布滿黑白橫豎線的麵孔，靜靜的凝望著周震。
周震死死盯住對方，心中漸漸起了磅礴殺意，渾身“數字能量”翻湧，氣勢節節攀升！
早就已經廢棄的教室，忽然出現明暗閃爍的光線，仿佛是頭頂的白熾燈再次通電，卻因接觸不良，不斷交替著照明。
屋子裡的氣溫似乎在急速下降，整個班級如墜冰窖。
空蕩蕩的課桌後，不知何時，坐滿了一道道身影。
他們的麵孔都非常年輕，有頭發染成紅色、穿23號籃球服的男同學；有穿休閒外套、過膝百褶裙的女生；有剃著寸頭、脖子上掛著耳機的“程兆岩”；有梳著雙馬尾、紅黑格子襯衫白色半裙的“楚晶妍”；有剪了飛機頭、戴著厚底眼鏡的“張勇浩”……有身材高大、神情不善的桀驁男生；有皮膚雪白、清雅脫俗的絕美少女……還有角落裡胖得像個球的“任睿”……
這些學生出現之後，整個教室的灰塵仿佛不翼而飛，重歸於窗明幾淨，麵前落滿塵土的課桌上，浮現出各種學習資料、作業本、文具。
他們靜靜坐在各自的座位上，目光冰冷森然。
砰！
一聲巨響，教室前後兩扇門無風自動，狠狠摔上，整個教室，頓時成為一個封閉的空間。
所有學生齊齊轉頭，望向傅尚景。
直到這個時候，傅尚景終於動了，他站起身來，發出一陣“呲呲呲”的笑聲：“看來，你是拒絕加入我的組織了。”
“沒有關係。”
“也許很快……你就會改變主意！”
“‘灰燼秩序’的大門，隨時向你敞開！”
“畢竟，你本來就是‘灰燼’中的一員……”
說著，傅尚景麵龐、脖頸、手掌處的黑白橫豎線，迅速往全身擴散，他整個人失去了一切作為“活物”的特征，化作了一團人形的黑白橫豎線。
就在這個時候，教室裡的學生紛紛起身。
任睿渾身上下，忽然湧現出密密麻麻的精神觸須，這些精神觸須呈現出金屬的質地，猶如洪流滾滾，朝著傅尚景抓去；
楚晶妍手腕一翻，拿出一部小巧華麗的女士手機，對著傅尚景按下快門；
一名梳著單側麻花辮、身材嬌小的女同學麵帶微笑，打開一把折疊小刀，割向自己的咽喉；
一名穿著痛衣、戴方框眼鏡的男同學，麵朝傅尚景張開嘴，發出人耳無法聽到的聲波；
教室裡最漂亮的女同學，那名皮膚白皙得近乎瑩然生輝、清雅脫俗的絕美少女從桌肚裡拿出一個粉底草莓圖案的飯盒……
刹那間，整間教室變得動蕩扭曲，空間像泥石流一樣震蕩起來，巨大的裂痕蛛網般布滿四周，罅隙裡裸露出虛無的氣息。
恐怖的力量呼嘯旋轉，所有能量的攻擊都鎖定了那道穿著白大褂的身影。
然而，所有攻擊剛剛觸碰到傅尚景，立刻變成一團交織的黑白橫豎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