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隰再來到凡間,隻覺物是人非。這裡的一切都很熟悉,卻又很陌生。長明殿中的幾日,已是凡間的幾年。朝生說的沒錯,故人不在,改朝換代。已見鬆柏摧為薪,更聞桑田變成海。
“永寤爛柯人,萬事一夢幻”原不過如此。
唯一覺得安穩的是身邊站著的朝生。
朝生穿著茶白色的長裙,依舊是廣袖長衣,有著說不出的清雅。一支白玉簪將她一半青絲綰起,此外再無修飾。從前長發遮著她半張臉,現在一張絕美的容顏完全展現出來,更是讓人挪不開眼。
這頭發,是他幫她綰的,她說很好看。
他們隨意走在街上,卻並未現身,凡人看不見他們。
“照雲之前試圖根據鄭雲箋身上的氣息尋找的聞笛所在,但是沒找到。”原隰道。
“其實法子多的是,但我想聽你怎麼想。”
“不妨先從那支笛子查起。”
鄭雲箋說那笛子刻著“攸寧”二字,是前朝長公主趙攸寧的遺物。
說起來,那長公主還算是原隰的親戚,不過他從未見過她,因為她很早就過世了。
“《梁國誌》記載,長公主趙攸寧,閨名沅,封號攸寧。美姿容,神情蕭散。專心樂器,善吹笛。十八歲嫁安虞侯許玠,二十二歲病故。”原隰道。
“那笛子是誰送的?”朝生問。
“不知道。”
“看來隻有找文昌星神君來問問了。”
文昌星神君是掌管人的氣運生命的神,也就是司命,凡人稱其為文昌帝君。
他們當然沒有去天界,而是就近去了文昌帝君廟。
“不知榆火神君有何貴乾?”文昌帝君現身後直奔主題。
“借運簿一看。”
運薄上寫著趙攸寧短暫而淒苦的一生。
她是前朝梁國皇帝趙沂的妹妹,也是個薄命的人。
十二歲的杏花疏影裡,趙攸寧遇見了梁國的少年將軍顧榮,從此一眼萬年。深宮高牆已經鎖不住閨中少女的心,少女的心早就跟著征戰沙場的將軍飛到宮牆之外,飛到浩浩江湖。
顧榮戰死沙場時,趙攸寧不過十七歲。
臨行前,他送給她一支笛子,通身光澤耀眼,美玉無瑕,笛子上刻著“攸寧”二字。這是他們的定情之物,卻成了死彆後最後的念想。
後來,趙攸寧無奈之下被迫嫁給生性殘暴、嗜殺成性的安虞侯許玠,鬱鬱而終。直到臨死前,她的手裡都緊緊攥著那支笛子,不肯放手。
但是這笛子卻沒有成為趙攸寧的陪葬品,而是流落民間,幾經輾轉,到了鄭雲箋手裡,其間隔了十幾年。
“難道笛子中的靈是趙攸寧的執念化成的嗎?”原隰問。
“若是如此,她應該是個女子,而不是男子。”朝生道。
“也不可能是顧榮的執念,他比趙攸寧還去得早,就算是還魂回來尋趙攸寧,等趙攸寧死的時候,他也應該跟著去投胎了。”
朝生點頭。
難不成這笛中之靈和趙攸寧無關,隻和鄭雲箋有關?原隰思索著。
“小時候鄭雲箋對那笛子喜歡得緊,等她長大了,笛靈回來報恩也說不定。”原隰推測道。
“若是有此執念,他就更不該一聲不響地離開。若是執念催生靈物,就定會執念到底,不會像聞笛這樣輕易放下。”朝生道。
“可是現在又找不到他,一點線索都沒有。”原隰皺眉,“除非他已經不在人間,否則追靈術不可能尋不到他。”
原隰最近一直修習術法,加之他悟性極高,自然對這些明了一二。
朝生沉眸,“聽鄭雲箋的說辭,那笛靈修為不高,難以脫離笛子,必須一直依附,再加上他受了重傷,又為了救鄭雲箋拚儘全力,憑他一己之力,很難獨自去凡間以外的地方,除非……”
“除非他是被人帶走的。”原隰道。
朝生點頭。
“可是六界之大,該去何處尋找?”
“彆急,笛靈因鄭雲箋而生的可能不大,還要從趙攸寧那裡找答案。”朝生道。
原隰聞此,像是想到了什麼,他轉身問文昌帝君
“為何趙攸寧十八歲到二十二歲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寫得如此簡略?”
文昌帝君大致看了一眼,了然道“原來如此。”
原隰疑惑地看向他。
他說,“因為許玠。”
“許玠?”
原隰翻看許玠的那一頁,一片空白,隻在右下角寫生卒時間。
他比趙攸寧大兩歲,趙攸寧死了不到一個月,他也過世了。
“許玠的前世,原本不是凡人。他是下凡曆劫的仙君。因是有違天道而曆劫,所以運簿上不寫其命數,聽天由命。待曆劫歸來,塵世一切一筆勾銷,不留半點痕跡。”文昌帝君解釋道。
因為許玠的命數本就是聽天由命,所以和他有關的所有人事皆寥寥幾筆帶過。
“曆劫……”朝生若有所思,“曆劫者誰?”
“這個……”文昌帝君道“本君隻管凡人氣運,無權過問曆劫者身份。神君不妨問問北鬥諸位星君。”
朝生柳眉微蹙,似是想到了什麼,便不再逗留。
“多謝,告辭。”她說罷便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