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照雲看向座上一直沒有說話的朝生。
朝生神色自若,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扶手,看起來慵懶自得得很,跟沒事人一樣。但他們知道,朝生性子使然,波瀾不驚。她這樣,實則是在想事情。
“錯了。”?朝生沉聲道。
“錯了?”?眾人愕然。
“本以為顧榮就是聞笛,所以這幾日一直都在尋顧榮。也許……從一開始,就想錯了。”?朝生沉聲道。
“你的意思是……”原隰看向朝生,“顧榮不可能是聞笛,聞笛和初霽模樣一般。但是初霽是上仙,修為不低,若是他與聞笛有什麼關係,恐怕也說得過去。”
“所以……突然殺出的顧榮把我們誤導了?”照雲有些懷疑人生。
“不錯,”朝生道,“至於初霽和聞笛的關係,還有待求證。聞笛不可能是原原本本的初霽,初霽沒有他那麼弱。但是初霽倒是讓我想起了另一件事……”
“很久以前,初霽曾告假兩個月,說是去凡間辦點事,但是不到一個月就回來了。”杳默道。他是長明殿總管,對這些事自然記得清晰。
“一般而言,神仙下凡曆劫,期限是六十年,剛好兩個月。”朝生說。
原隰突然想到了什麼,“那個許玠也是下凡曆劫的上仙……”
“時間也對得上去。”杳默道。
拾遺殿靜了一瞬。
照雲初霽仙君背著我們到底乾了什麼???!!!
難道答案真的是那個被人遺忘的許玠,那個在所有人看來都是趙攸寧和顧榮感情裡最多餘的人?
“所有謎底,都在趙攸寧的記憶裡。”朝生道。
朝生本想恢複鄭雲箋前世的記憶,但是如果這樣,還要用觀心之法來看她的記憶,十分麻煩,所以她向天界的玉樞真君借來了他剛打造出的法器——三生鏡。
三生鏡有一整扇屏風那麼大,凡人前世今生的畫麵都會顯現在鏡中。
鄭雲箋站在三生鏡前,前世的緣起緣落就此上演。
年少時趙攸寧就喜歡顧榮,也許是因為他是大英雄,足夠耀眼。
可惜後來顧榮戰死沙場,深宮裡的長公主最終沒有等到她的心上人。
顧榮死後,皇帝賜婚給許玠和趙攸寧。儘管趙攸寧千般不願,最後還是不得不聽從九五之尊的命令。
婚後,許玠和趙攸寧一直分居。相敬如賓,卻未曾舉案齊眉,更彆說琴瑟和鳴。
起先趙攸寧認為,這不過是一段貌合神離的婚姻,是沒有感情的政治聯姻。
她原本以為,許玠如傳聞中那般冷血殘暴,沒想到,他對她很好,飲食起居,處處細致周到,也從未逼她做她不願意的事。他不愛說話,很冷淡,卻也很溫柔。
知道她心喜歡樂器,他就把各種出自名家之手的琴簫尋來給她。他會給她尋來一些民間的小玩意,也會在元宵佳節帶著她去看花燈。
許玠的關心從來都是潤物無聲的,卻也是不卑不亢的。似乎一切都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從未讓人覺得刻意?。
隻是他從未對她表達過愛慕之意。
但是或許,遇到許玠這樣的人,再深的傷口都能愈合,再寒的心都能回暖。而這一切,不過是時間問題。
趙攸寧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放下顧榮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愛上許玠的。或許是在許玠無微不至的照顧中,又或許是遇到刺客時許玠舍命相救,替她擋了那一劍。那一劍,離心臟很近。差一點,他們就要天人永隔了。
總之,許玠為她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裡,並且再也無法視而不見了。
之前,趙攸寧總是把顧榮送給她的笛子放在手邊,可是當她不知不覺喜歡上許玠以後,她想把那支笛子永遠封存起來。她想,是時候放下了。
那天,她拿著那支笛子,對那笛子自言自語說了很多話,就當是和過去告彆。
隻是,那支笛子卻在第二天早上丟了,怎麼也找不到。趙攸寧沒有刻意去尋,她想著也許這就是天意。
但是從那天開始,她也病了。
許玠把一支一模一樣的笛子交給趙攸寧時,說這是他偶然之中找到的。趙攸寧慧心玲瓏,看到笛子上的“攸寧”二字上的血跡,又看到許玠的傷口,當時就明白了。他是怕她傷心,又為她做了一支新的,還想騙她這是原來那支。
從前的那支,有一道劃痕,是她不小心弄的,並不明顯。但是反觀這支,煥然一新,種種都表明,許玠為她花了很多心思,她很是感動。
這支笛子是許玠送給她的,所以她日日不離手,連睡覺都要放在枕邊,視若珍寶。
趙攸寧的病越來越重,這是打娘胎裡帶出來的病,小時候不明顯,長大以後才徹底發作,太醫都束手無策,都說她活不過二十五歲。
她知道自己不久於人世,就沒有向許玠表明心意,怕她死後留他一人傷心。
趙攸寧生命中最後那一年,許玠娶了國師的女兒為平妻。一牆之隔,一邊紅綢喜事,新人紅燭,一邊夜涼衾寒,舊人難寐。
趙攸寧覺得心寒,卻也知道,她一個將死之人,沒什麼資格插手他的婚事。
也是,她現在身體孱弱,麵色枯槁,難看的很,他又怎麼會把心思放在她身上。這樣想著,她覺得心酸不已,如錐心一般,一陣一陣地生疼,她的病也因此更加嚴重。
儘管如此,她手中依然日日拿著那支笛子,這是許玠送給她的,她很喜歡。
臨死前,許玠守在她身邊握著她的手不放,她看到許玠哭了。
“彆丟下我一個人。”他哽咽著說。
趙攸寧看著手中緊緊握著的笛子,氣若遊絲,她有氣無力地說著,“我很喜歡……”
我很喜歡。
這是她留在世上的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