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賓客頓時一片嘩然,說什麼的都有。
枕月震驚地看向賀遙,“師兄,他說的是真的嗎?”
“不是。”賀遙道。
“你還想狡辯。怎麼,敢做不敢當?”鷺華冷眼看向他,眼神中似帶著要把他置於死地的恨意。
賀遙冷笑,“今日是我和月兒大婚之日,你不會是想借此報複吧?”
鷺華雙手緊握成拳,青筋暴起。“你住口!”
頃刻之間,兩人就動起手來。賓客們一時間不知所措,隻能在一旁觀戰。
“住手,彆打了!”枕月在一旁叫喊卻無人理會。奈何二人勢頭皆強勁難敵,她連靠近他們都做不到。
朝生全程看戲,而且並沒有出手的打算。這種小場麵,實在不至於讓她出手。
但是知道賀遙對自己有殺心,朝生從一開始便無比警惕周遭的一切。雖然說不論賀遙是凡人還是仙她都不放在眼裡,但是她早已習慣冷靜清醒地處理每一件事,所以那份理智和警惕如影隨形。
從進入大堂開始,朝生就感知到周遭靈力的異動。不知從何時開始,眼前的一切都變了樣子。縹緲仙門的景致統統消失,鷺華、枕月、賀遙以及眾賓客也都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金碧輝煌卻冰涼寒涼的皇城。
那人的麵容似乎很模糊,又好像很清晰。他渾身都散發著溫暖的光芒,乾淨清冽,逆光而來。仿佛周圍所有景物都成了陪襯,天地之間,至此一人。
那種溫暖很容易讓人沉迷吧。
朝生有一瞬失神。
他說,“我叫祝餘。”
是了,如今那個讓朝生不想看到的天界上仙,從前也是讓她歡喜的人呐。
他說,“公主雖冷漠高傲,無情狠心,我依舊愛慕不已。”
他說,“等我回來。等我回來娶你。”
一瞬間,風雲突變,大廈將傾。北地旱災,南境洪澇。天火不時砸向人間。屍殍遍野,血流成河。百姓流離失所,死傷無數。
“都是因為你!”公主嘶吼著。
朝生清楚地聽著那聲哀嚎,那聲隻剩下痛恨的撕心裂肺的哀嚎。那個祝餘口中的公主,那個同她樣貌相同的女子眼中隻餘絕望。
公主最終以身為祭,結束了這場天災人禍。
全程,朝生都如同一個旁觀者一般漠然看著這一切。或許從前想起來還是會或多或少難過吧,現在卻是沒有一點感覺。
她此刻心中無比清明。這一切都是幻境。鮫人族擅幻術,其幻術甚至可以蒙蔽九天神明。凡有欲念者無一可以避過幻境。方才眼前呈現的一切也都是真實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可她卻如同一個局外人一般冷眼旁觀這一切,不為所動。
朝生冷聲道,“滾出來。”
一聲陰森的低笑傳來,“不愧是榆火神君,果真冷酷無情。看到舊愛不為所動也就罷了,看到萬民受難也漠然置之。”
是雌雄莫辯、陰詭至極的聲音,十分陌生,朝生確信自己從前沒有聽過。
看來賀遙背後果然另有勢力支持,否則就憑他的能耐,朝生動動手指頭就夠他死好幾次。
“舊愛?”她似乎捕捉到一個在她看來比較重要的詞,朝生譏笑道,“不愛。”
“我明白,”對方也笑道,“畢竟不是個順心玩意,不乖乖聽話,棄了也罷。這不,還有個替代之人嘛。”
幻境中又浮現出原隰的身影。原隰乾淨澄澈的眼眸不染纖塵,長身玉立,明明是個翩翩公子,卻又乖戾桀驁,看似溫和無害的笑中卻帶著厭世和不耐。
“的確有些像,而且十分順心如意。”他道。
朝生卻因這句話生了怒意,沒來由地煩躁。
“怎麼?生氣了?是因為被說中了吧?”那人笑得更加囂張肆意。
“你該死。”朝生這句話說得極為平靜,卻冰涼徹骨,充滿殺意。
“難道榆火神君不敢直視自己的內心嗎?”那人冷笑。
原隰的麵容就此更加清晰。他在朝她笑。乾淨純粹的眼睛裡有著說不出的璀璨奪目。那樣明媚,那樣耀眼。
“我可是幻境之主,是你的心魔,自然知道你在想什麼。”他說。
“心魔?你也配?”朝生嗤笑,因為她確信自己從未生出心魔。
那人依舊自顧自言語道,“明明無論樣貌身形沒有一處相像,但是那種感覺……總覺得那麼像。我說得對嗎?”
“唉,”那人又長歎一聲,“可惜,終究隻是個替身罷了。神君難道想繼續自欺欺人嗎?那個原隰多可憐呀,他到現在還不知道吧?不知道為何會被你留在長明殿,不知道為何得到你的偏愛袒護。你說……他對你又是什麼樣的感情呢?若是他對你付出真心,到頭來卻發覺自己隻是彆人的替身,他又會怎樣想呢?神君對他也太不公平了吧。”
“嗬嗬嗬嗬……”那人又低笑幾聲,“想想都覺得有趣呢。”
朝生有些不耐煩,“閉嘴!你懂什麼!”
她清楚地知道對方的用意。他想讓自己沉溺於執念,永遠困在幻境中,甚至在幻境中死去。不過可惜了,朝生現在無比清醒,就連幻境之外鷺華和賀遙的打鬥都看得一清二楚。本就是一千多年前就了結的事,斷不會讓她到現在都走不出來。這個人看似洞悉一切,實際上蠢得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