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離開了林川所在的臥室,門外,無名懷抱禦用寶刀跪於地上,腦袋低垂羞於麵聖。
“起來吧,都跪一個時辰了。”朱棣看著自己的抱刀衛,不由感歎道。
“下官有罪,請聖上責罰。”無名從未在朱棣麵前如此失態過,既然已敗就該灑脫承認,最後還想取人性命,就是重罪。
“罰你?你一無官階可降,二無親朋可殺,難道真砍你腦袋嗎?”朱棣拍了拍無名的肩膀,“你覺得方淵如何?”
“技法詭譎,沉著冷靜,知進知退,心細如絲。或許功夫一般,但極難對付。”無名終於敢站起身來,跟隨朱棣走在其後。
“難對付就對了,這才是真正從戰場上摸爬滾打出來的戰士,沒有任何花裡胡哨的東西,一招一式目的明確,善用環境,給對手下套。這也是我希望你學會的。但你天性耿直,思想單純,斷然是學不會這種詭譎戰法了。”
朱棣緩步走到院子裡,雪又飄了起來。
無名立刻將一件皮毛披肩,披在了聖上肩頭。
“四兒,你會怪我沒給你一方人馬,成就豐功偉業嗎?”
世人皆知無名強,卻不知朱棣早就將這鞍前馬後的小子視如己出,四下無人時,便會喚其為四兒,當成最貼心的小兒子。畢竟朱棣原本就有一子,可惜早夭了。
論心思老四遠比皇城裡的那仨單純,若要論起其他來,四兒可沒那麼簡單。
無名本是老道撿上山的孤兒,老道見天賦異稟,便動了傳衣缽的心思。但在無名十五歲那年,師父卻又將他趕下了山,說什麼畢生所學已傾囊,唯有入世修行,方可得大道。
所以朱棣遇見無名時,無名正大顯神通除暴安良,一人打死了三十多名劫道的悍匪。對於從小修習道家內勁拳法的人來說,徒手捏死一群烏合之眾,輕而易舉。
朱棣甚是欣喜,就收了這小子當貼身侍衛,賞了一口吃食。
這一飯之緣,已經延續了8年。
8年來無名不離不棄,曾經數次挫敗了針對朱棣的暗殺。按理說此功勞已經可以封為將軍,上陣殺敵了。
可惜,朱棣看出了無名並無將才,彆說林川那種偷奸耍滑的乾不過,就是一般的武將,隻要人數占優,也能贏過無名。
“四兒無需人馬,能跟隨在聖主身邊,已是天大福分。”無名的話絕非溜須拍馬,而是發自肺腑。
“有機會多看看方淵,你能從他身上學到很多我想教你,卻不知如何下手的東西。”朱棣看著漫天飛雪不由感歎,“瑞雪之後,就是大戰之時,這一仗能打出百年的安寧嗎?”
“聖主威武,定能橫掃韃靼蠻夷。”無名無比堅定。
林川離開總兵府時,已經身著衛鎮撫的官服官帽,這從四品的麵料果然舒服,貼身保暖還足夠輕盈,不知道一品大員的官服,要是穿起來能有多舒服呢?
門外等候的老六隊眾人,見到自己老大的時候也傻了眼,怎麼進去晃悠了一下午,就這麼容易地給升官發財了?那腰間衛鎮撫的腰牌,可比過去昭信校尉的更精致更好看了。
“頭兒,你乾啥了?我還以為戴綸那老家夥,會打報告為難你,怎麼還把你為難到升職了?”熊瞎子可看不懂這操作。
“狗屎運,遇見個高手,和皇帝打了一個賭,我贏了。”林川輕描淡寫,自己差點被一腳踹死的部分,就省略了。
“我就知道,我的男人一定是人中龍鳳。”自從認了林川當男人,樓燕現在也不避嫌了,直接上去一把挽住了林川的臂膀,當起了幸福的小女人。
“皇帝說我年俸900石,那是多少錢?”林川算不明白。
“一石就是一百二十斤糧食,官員俸祿分得都是精米,按目前市價大概2兩左右。”肺癆鬼幫忙換算道。
“一年才1800兩?”林川抑鬱了,這四品官算下來,一個月也就百來兩俸祿,少得可憐,畢竟一月光自己發出的軍餉就不止這麼點。
“大人,你是真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便宜啊。1800兩已經很多了,大明能年俸千石的,都是一等一的大官。你是因為總要私人給我們發餉,所以才覺得錢不夠花。”
於謙剛解釋完,就被熊瞎子和肺癆鬼聯手捂住了嘴巴,這倒黴孩子,啥都往外說。
“放心啦,都是拿命搏殺的兄弟,我不會削你們俸祿的。對了,通知刑天營的弟兄們,彆耽誤了訓練,我們有新差事了。”林川還不是那種摳門之人。
“不會又要去打仗吧?”熊瞎子也是心有餘悸,畢竟皇帝帶來了這麼多人,擺明就是來找場子的。
“不用上前線,我們現在都變成了聖孫的護衛,保他周全。”林川覺得這活輕鬆,但眾人卻是麵露難色。
“啥表情?上陣殺敵都不怕,怕當保安嗎?我可是帶你們少走了三十年彎路啊!”林川不解。
“傻缺,你是不是不太知曉朝廷裡的關係?”樓燕提醒道。
“朱瞻基確為聖寵獨攬一身的聖孫,他爹能當上太子都有他的功勞。可窺覬太子之位的還有漢王朱高煦,趙王朱高燧。這兩個明裡暗裡都跟這小侄兒過不去。你忘記皇帝是從哪奪的皇位嗎?”
“侄兒手裡……”樓燕這一提醒林川才反應過來。
娘的怪不得朱棣賞賜的那麼順手,敢情把自己丟進了一場,最複雜的權力亂局之中。
自古以來,帝王家的權力鬥爭最為慘烈,多少兄弟相殘屢見不鮮。朱棣本就是打著清君側旗號,篡來的位置,底下幾個兒子自然也會有樣學樣。雖然現在有爹在,他們明裡不敢造次,但背後少不了波濤洶湧。
以朱瞻基為例,他身邊的侍衛都是每三個月輪換一批新人,如果不換,就容易被收買。當然補充新人的原因也包括,因公致殘,英勇殉職,那真是不計其數。
朱棣看中的就是,林川不屬於任何一方勢力,也不是錢財可以收買的貨色,這才放心大膽地將聖孫交托他手。
朱棣這次遠征韃靼,將長期不在朝中,太子朱高熾根基尚未觸及軍方,鬼知道會有誰跳出來作妖。
林川不由歎息,“真是怕麻煩來麻煩,就不能給我一個閒差,搞幾頭小豬養養的那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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