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江離依舊沒有回姑姑的寓所,她總感覺那個豪華的彆墅和自己所看見的生活情景不一樣。
姑父是警備司令部的司令,手握重權,每天登門拜訪的客人絡繹不絕,來的就沒有空著手的,後院的庫房都已經堆滿了,很多包裝都沒有打開,靜靜地堆在角落裡,上麵積的灰塵一把都抹不掉。
家中有專門的廚師和傭人,愁的是一日三餐吃什麼、對著化妝鏡尋思穿什麼。
而外麵的世界呢,她親眼看到有凍死餓死在街頭的乞丐,以及被生活所迫插草賣身的半大女孩。
陳教授的犧牲,給了江離心靈上極大的震撼,要想徹底地革命就需要流血犧牲。
每當陳教授的音容笑貌回蕩自己的腦海中時,她的心就跟被人用力地揪扯一般。
懷著心事,她不知不覺走到了辦公樓一側的花壇旁,抬頭一看,下意識地看到了陳教授的辦公室。
以往的時候,那間辦公室經常會亮著燈,但現在卻是一片漆黑。
空氣沉悶的令人透不過氣來。
就在這時,辦公樓的門口忽然走下來兩個人,在月光下,她認出那是兩個留守在學校的特務。
江離慌忙蹲下身子,從花叢間看著他們離去。
這兩個人自從陳教授出事之後,就一直在辦公樓蹲守,曾經將陳教授的辦公室翻了個底兒朝天,但看到他們那副陰沉的麵孔,怕是沒有什麼收獲。
這兩個特務形色匆匆,好像是有什麼著急的事情一樣,轉眼間就不見了蹤影。
江離又耐心地等了兩分鐘,這才站起身來,左右看看,確認沒有人,便邁開腳步走進了辦公樓。
她注意到辦公樓的台階下麵擺放著一些鮮花,都是學校的學生們自發來祭奠陳教授的。
這種行為自然是不被特務們所允許的,學生們白天擺放的鮮花,都被特務們粗暴地扔掉了,江離甚至還看到一個特務將幾朵鮮花用皮鞋在地上狠狠地踩著。
但是,特務們的阻止是根本不起作用,白天他們搞破壞,晚上的時候又會有學生們將鮮花重新擺上。
方才兩個特務並沒有動那些鮮花,說明他們確實是有急事,已經顧不上這些細枝末節了。
陳教授的辦公室在三樓的東側,這棟辦公樓中有三個樓梯,中間和東西兩側都有,江離習慣性地從一樓向東走,這邊的樓梯雖然比中間的要窄,但十分的僻靜。
儘管她的腳步放的很輕,但還是在寂靜的樓道裡發出了一些輕微的聲響,老式樓梯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江離的心砰砰直跳,腿腳也是有些微微打顫,不停地調整著呼吸,同時在心裡告訴自己不要怕,即使遇到特務也沒什麼,三層的辦公室又不隻是陳教授一間。
很快就上了二樓,二樓的辦公室基本上都是大間,有兩個亮著燈,還有幾個年輕的老師在加班備課,偶爾會傳出幾句相互交流的聲音。….忽然,走廊另一側的某一扇門吱呀一聲打開。
江離趕緊一個箭步到了二樓到三樓的樓梯上,將身子緊緊地貼在牆壁上,一動也不敢動。
腳步聲在走廊裡響起,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現在才意識到,彆說是特務了,即使在走廊裡遇到學校的老師,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麼晚了還有來辦公樓的事情。
自己真是太大膽了。
就在江離感到騎虎難下的時候,腳步聲停了下來,江離知道大概的位置是在開水房附近。
每個樓層都有一個開水房,老師們都會來這裡打熱水。
很快,那個老師打完熱水回去了。
江離終於鬆了一口氣,她決定繼續往上走。
木製樓梯嘎吱嘎吱的聲響極為刺耳,每走一步,每發出一點聲響,江離都感覺自己整顆心都在顫抖。
即使麵對數百人站在高台上演講時,她也沒有像現在一樣緊張。
這種感覺就像是潛入了人家的家裡,跟做賊一樣。
不過,她已經走到了二樓樓梯的轉角處,已經能夠看到三樓的樓道了,隻需要走上去,向左轉就能看到陳教授的辦公室。
就在這時,樓上驟然響起了一連串的腳步聲,好像是有人在沿著走廊急速地奔跑,而奔跑的方向恰恰是朝著東邊的樓梯而來。
三樓竟然還有人!
這大大出乎了江離的意料。
留在這裡肯定會被對方發現,江離趕緊轉身跑下樓梯,身後的腳步就跟在後麵,嚇得江離幾乎從樓梯上滑下去。
當江離恰恰跑到一樓的時候,辦公樓外麵的小廣場上也傳出了兩個男人的呼喊聲。
其中一個是標誌性的公鴨嗓,江離一下子認出了那是在學校裡蹲守的特務。
兩個特務急匆匆地朝著辦公樓的大門趕來,顯然是發現了什麼情況。
江離並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被他們發現了,這兩個人又為何去而複返。
她現在有些後悔,自己剛才不應該冒險去三樓,然而現在後悔也沒有用了,必須得抓緊時間藏起來。
慌不擇路的情況下,她發現正對著樓梯的一間辦公室的門虛掩著的,當即不及多想便頭衝了進去,剛剛將門關上,從三樓追下來的人就到了一樓。
江離緊靠在門後的牆壁上,胸膛劇烈的起伏著,大腦一片空白。
“你從東邊上去,我從中間,彆讓他跑了!”公鴨嗓的聲音辦公樓的門口響起。
上去?
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中,江離心思有些恍惚。
忽然,門輕輕開了一道縫隙,緊接著一個黑影閃身而入。
這一幕太過突然,江離驚訝地張大了嘴巴,那個黑影也在第一時間發現了江離,沒等江離反應過來,就被對方捂住了她嘴巴。
黑影的手臂力量很足,力道傳到江離的下頜上,她感覺下巴都要被捏碎了。….而且,對方的手上有著厚厚的老繭。
姑父的貼身侍衛就住在家裡,江離經常見到他,此人的手掌上就有厚厚的老繭,那是常年使用手槍造成的。
江離直接放棄了掙紮,無論對方是特務,還是其他的人,想要自己的性命簡直是易如反掌。
一柄冰冷的匕首早就抵在了她的頸邊。
對方見她不再反抗,手上的力度便減輕了幾分,可那冰冷的匕首仍是不差分毫地抵在江離的脖子上。
即使隔著一堵牆,也能聽到走廊裡的腳步聲漸漸接近了。
江離頸部明顯感到一陣火辣辣的痛感,那是柔嫩的皮膚被鋒利的刀刃割破的感覺。
對方微微有些緊張,但握著匕首的手已經很穩。
她一動也不敢動。
很快,她就明白了,劫持自己的這個黑影跟特務們並不是一夥的。
這讓她微微鬆了一口氣。
對方很有可能是自己的同誌,不知道出於什麼樣的目的趁著黑夜接近陳教授的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