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誤餐室設在手術室更衣室同一平層,為避免影響手術室內的層流係統,誤餐室需自更衣室門口出後轉兩個角,再穿過一條狹長逼仄的通道。
聶明賢對徐龍解釋了一番後,三人坐在更衣室門口,套一次性塑料鞋套,聶明賢這一次拒得很明白:“徐老師,我很感謝恩市中心醫院麻醉科能夠在我緊急時出手相助。”
“比那時候的外科給得更多,但從根本上,我並不是一個沒有魚,蝦也行的人。”
“因此可能要辜負徐老師您的厚愛了。”
聶明賢說完,踩著鞋套一站而起,看向了方子業。
方子業也跟著一站而起,說:“徐老師,既然賢哥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和選擇,我們還是尊重他吧。”
徐龍這會兒把口罩摘下來後,臉上的斑駁色素顯得頗為刺眼,三角眼一瞪,厚嘴唇大張:“我尊重了你,再尊重了他,誰倒是來尊重一下我這一把年紀的老人呐?”
徐龍的表情一瞬間變得揪扯,但一瞬間又恢複了平靜。
聳著肩膀歎了一口氣:“先去吃飯吧……”
手術誤餐室的就餐是簽字製的自助餐,科室裡負責統一結算,一般情況下,隻要不是兩個月之間的數據相差太過分,科室裡都不會追究。
但如果這個月是1000份,下個月突然飆到了**千,那專科也不會當冤大頭直接給錢,而是會認認真真地查,到底是哪些不當人的往骨科頭上扣賬本。
吃飯的過程中,徐龍教授還是很有素質的,並沒有一邊閒聊一邊說話,而是認認真真地吃飯,以填飽肚子。
當然,等三人吃完飯,坐在椅子上休息時,徐龍教授又開啟了他的第二大計劃。
“子業,明賢,你們兩個,對麻醉臨床學,有沒有興趣啊?”
“高級的麻醉科,除了在手術室裡為手術做保駕護航,也可以有自己的診室的!”徐龍如同是閒聊一般地問。
方子業沒什麼感覺,反而更加懂行的聶明賢目光輕輕一閃:“徐教授這是打算開設國內的第一批麻醉學病房啊!”
麻醉科目前的配套設置,多隻有手術室麻醉、複蘇室、重症複蘇監護室幾種。
“是有這樣的打算,畢竟隨著醫療的發展,很多病種與我們麻醉科是非常契合的,但這些病種,在常規科室的眼裡,屬於間性區域,也就是三不管病種。”
徐龍稍微鋪墊了一下。
“聶醫生,你自己就是過麻醉科的醫生,應該知道這種病房和門診建設起來的意義吧?”
聶明賢聞言反問道:“徐老師,國外目前的常規關節置換術,都已經衍化成了門診手術,您覺得,與麻醉科契合的病種,打造出來一個病房出來,真的合適嗎?”
徐龍聞言,眼睛一鼓,瞪向聶明賢:“你這是什麼意思?”
聶明賢見徐龍的語氣不太對,便示弱退了一步,訕笑著一邊坐下脫藍色收縮鞋套,一邊解釋:“徐老師,我沒有特殊的意思,我隻是最近看了幾本書,也看了些文獻,發現目前我們國內很多住院治療的病種。”
“在國外已經成為了門診日間手術,就覺得挺好奇。”
“比如說交叉韌帶重建術,比如說肩袖損傷縫合術,比如說關節置換術……”
“您說,國外的人口密度多不如我們華國,為什麼他們要精簡手術和住院啊?”
聶明賢的話,已經算是表達得不算隱晦了。
在聶明賢理解起來,麻醉科的病房,大多都可以通過日間病房、門診給乾了,實在是沒有必要特設一個病房。
除非湘雅醫院的資源特彆豐沛,病房理論上超過了需求量,可以供給麻醉科提供更高優質的服務。
徐龍沒回話,但聶明賢還是謹慎地講了五個字:“仍供不應求!”
徐龍上下認真掃了掃聶明賢,一手拿一次性外科口罩,嘴角一咧:“小夥子,你這般年紀,考慮問題的角度有點刁鑽了吧?”
徐龍的語氣略帶陰陽怪氣,覺得聶明賢這個年紀,開始考慮社會效益,未免有點搞笑了。
但聶明賢卻是非常認真地回:“徐老師,如果您再早幾年這麼說話,我肯定自認是積累不夠,但現在我長大了。”
說完,他一邊戴上了一次性的長係帶非套式口罩係帶,一邊說:“稍微成熟點後,總歸是要有自己的想法的,而不是人雲亦雲。”
“或許徐老師覺得,我個人考慮這些層麵,有點皇帝不急太監急的意思。”聶明賢自諷一句後,又道。
“我也不是急,而是打算從我自己做起。”
聶明賢自認自己已經完成了基本功的前期積累,那他為何不能把自己思考問題的角度,再提高一個層麵?
聶明賢認為沒問題啊。
當初他為了掙錢,不會考慮這麼多。
以前,我父親都快死了,你給我講什麼風骨?不好意思,我的眼裡,隻有掙錢,隻要是乾乾淨淨的錢,我就一邊掙一邊省。
現在,我父親都已經走了,你給我講不要風骨?不好意思,我現在隻想孝敬父母,而孝敬父母的一種方式,就是做他們希望我做的事情,去完成他們覺得耽誤了我的東西。
聶明賢這麼一講,徐龍就不知道如何開口了。
蒼蠅不叮無縫蛋,聶明賢如今仿佛一尊金剛似的,無孔而入,若再繼續地在他耳旁嗡嗡嗡,那就真的成了蒼蠅了。
當然,即便是話不投機,徐龍也沒有生氣,而是表達了自己的欣賞:“聶醫生,不管你如何選擇,我都會記住伱,記住曾經有一個天賦特彆好的麻醉科醫生,因為自己的理想和選擇,錯過了我們麻醉科。”
緊接著,徐龍看向方子業:“還有一個人,則是還沒體驗過我們科室的魅力,這不得不說是一種遺憾。”
“我提一個小小的請求行嗎?就是,你們可以不喜歡,但我希望,你們能夠把你們的技術積累,理論積累,彆保留,彆讓他壓在你們的箱底吃灰。”
“機會合適的情況下,把它教給想學的人。”
“不管是我也好,還是你們醫院的麻醉科醫生也好,或者是你們覺得,與麻醉科有關的人也好。”
“多去教學,這些技術啊,它們很有用,它們也同樣可以給很多患者帶來救贖。”
“當前,很多手術之所以很難在臨床中做出突破,其實就是麻醉技術產生了一定的限製,而並非外科醫生的技術不夠成熟……”徐龍說到這裡,輕輕抱拳。
然後領先方子業二人,往前方走去。
看著徐龍的背影,方子業第一次認真地打量這個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