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茂父子倆在銀座大街西側見麵的時候已經是九時四十了,這個時間已經稍顯晚了。
但是沒辦法,他們的見麵是臨時決定的。
父子倆原本都有自己的應酬,要想不失禮數的脫身都沒那麼容易。
就拿吉茂部長來說,今天因為在陪日銀的乾部吃飯,原本應該繼續一條龍服務的,起碼也得去夜總會再喝喝小酒才是。
隻是日銀的乾部感到身體有些不適,吃完飯後在夜總會隻意思意思坐了十分鐘,連一杯威士忌都沒喝完就告辭了。
吉茂部長這才有時間琢磨其他的事兒,用夜總會的電話給兒子打了傳呼。
而他把已經下班的吉茂冊火速叫到來這裡見麵的答案也很簡單。
就因為他今天請客地點是在壇宮飯莊,本是隨口問了一句,卻意外從餐廳經理的口中打聽到了寧衛民正在附近的夜總會尋歡作樂。
這可是個難得和寧衛民“偶遇”的機會,他當然希望借這個機會,能和寧衛民見麵再聊一聊,增進增加感情。
當然也不想讓自己兒子錯過這個機會,為了以後的前程能夠過來當麵表達感謝,刷一波好感。
至於吉茂冊,原本接到父親的電話是有些不情願的。
不為彆的,就因為今天他本來是和銀行的下屬一起聚餐,慶祝他被提拔,成為融資二課課長這件大喜事的。
這是他人生中的高光時刻。
彆說初嘗權位風光的滋味讓他迷戀,就是下屬裡有兩個漂亮妹子也讓他心癢癢的。
但沒想到,才剛喝了幾杯,吃了幾口生魚片。
他還沒有空琢磨一會散席怎麼帶著兩個妹子去“二次會”,今天有沒有希望搞一個上床。
父親一個電話就命令他馬上跨兩個區趕來見麵。
他心裡要能高興的了才怪呢。
不過他也不是蠢貨,他非常清楚自己的課長寶座是怎麼到手的。
除了有父親這座靠山能夠在本部作為他堅強後盾,讓支行行長對他另眼相看之外。
也多虧目前這種狀況下,他實打實的工作業績能夠在支行裡一枝獨秀。
而這當然就要感謝寧衛民了。
父親為他介紹的這個華夏客戶貸款一百億円,直接幫他超額完成了支行兩個月所有的貸款任務,並為自己所在的部門一舉奪得了本年度的最佳部門獎。
這讓整個融資二課從上到下,所有成員沒有不感謝他的。
為此,年僅二十二歲,工作才四年的他,才一舉坐上了課長的位置。
原本他入職三年剛被提拔到係長的位置上就已經夠讓人眼紅的了,這樣的晉升更是屬於少見的殊榮。
最奇妙的是,他這個課長的位置還是原課長主動讓賢。
因為年齡已近退休,又自知難以承受目前的業績壓力,原課長居然主動跟行長表示願意調換部門,把融資二課的課長位置讓給有能力的他。
在宣布任命的當場,原課長還一個勁鞠躬拜托,正式把二課交給他。
這又是何等榮耀的一件事?
所以歸根結底,寧衛民這個客戶才是他事業的基礎,因此哪怕再掃興,可從父親的嘴裡一聽到寧衛民的名字,他就二話不說離席,火速趕到了這裡。
不過即使如此,他因為害得吉茂部長苦等了他半個小時,也沒逃了一頓臭罵。
老子就是老子,日本的父子血脈壓製,也和華夏差不多。
“混蛋,怎麼這麼慢。讓我等你這麼久?”
“沒辦法,出租車不好叫啊。路上還堵車,為了及時趕到。我可是忍痛拿出三萬円來招呼,才有車子坐的。”
“坐出租車?為什麼?你的汽車呢?”
“爸爸,我喝酒了,今天下班之後整個融資二課的人都在一起舉行慶祝我升職的聚餐會……”
“叫部長,現在還是工作時間。而且才區區三萬円,也值得抱怨!你已經升職了,又不是沒有交通費,你還算是個課長嘛。啊,對了,你剛才喝了多少酒?一會真見到寧會長,不會丟我的人吧……”
“我就喝了兩杯啤酒,肯定不會做出什麼失禮舉動的。不過……不過,急著趕來,我還沒怎麼吃東西……所以肚子有點……”
“怎麼?難道你還想先去吃碗牛肉飯再去見客戶嘛。蠢貨,你也不看看手表,現在都幾點了?難道你以為寧會長這樣的人會安心坐在夜總會裡等你填飽肚子嘛。你要不是我兒子,說出這樣的蠢話來,我馬上開除你!你們這一代年輕人可真差勁,怎麼一點苦都吃不了?當初我跑業務的時候,隻要能簽下一百萬円的融資合同就是一天不吃飯也樂意!彆廢話了,快跟我走!”
就這樣,絲毫沒敢耽擱,急匆匆趕來的吉茂冊麵對親爹職務和血脈的雙重壓製。
在父親嘮嘮叨叨的責罵中,不但吃足了排頭,連句委屈也不敢當麵表露。
隻能老老實實忍受著空虛的饑餓感打起精神,亦步亦趨跟在自己老子的身後向銀座俱樂部和夜總會的聚集地走去。
此時此刻,麵對熱鬨繁華的街景,一種荒謬感在他的心裡不禁油然而生。
因為恐怕在這一大街的人裡,也隻有他一個認是連肚子都沒填飽,還要去最昂貴的地方繼續應酬喝酒的。
花最貴的錢,受最賤的罪,怎麼琢磨都不可思議。
是的,這裡可是銀座啊。
寬闊的柏油路兩側,外觀雄偉的大樓一幢連一幢。
連兩側小路的最裡端,夜閃耀著招攬顧客的霓虹燈光。
尤其是他們來到的銀座七丁目這樣的地方。
雲梯般的長招牌四周鑲著五顏六色的霓虹燈管,長招牌從大樓二樓的外牆一直向上延伸到樓頂,格外壯觀,引人注目。